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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色岩浆

    我知道。之所以能形成如此顺畅的风道。前面某个地方一定有天然出口。这一次的探索方向完全正确。所以。不管有多大困难。我们必须得穿过这条古怪的隧道。

    急促的刹车声、卫叔的呼喝声、枪械的填弹上膛声、咚咚的脚步声同时出现在入口处。随即一排雪白的光柱直射过來。掩盖住了荧光棒的微弱光芒。

    这一刻。我似乎变成了舞台中心的焦点。孤零零地站着。与入口处那些端着冲锋枪的雇佣兵们隔着遥远的距离。

    “哗啦哗啦”。那是重型机枪的加强子弹带迅速拉紧的声音。

    我料得沒错。这种曾令伊拉克共和国卫队闻风丧胆的美式“飓风”机枪。就隐藏在吉普车的暗舱里。一支“飓风”机枪。足以担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战斗重任。但我能想象得出。大概每一辆吉普车里都配备了类似的武器。

    卫叔带领的这支队伍。绝非简单意义上的和平探险。更像是要开赴伊拉克战场的某国维和部队。武器装备精良之至。

    “别过來。。”我运足丹田真气。冷静地叫了一声。把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人影一闪。卫叔已经敏捷地出现在光柱里。他的身后。一名怀抱轻便突击步枪的队员跪姿出现。长枪平举。瞄具的镜头反射着蓝幽幽的寒光。

    在超自然的力量面前。一切火力支援、人力支持都是沒用的。他们能做的。就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我站在原地。平端着冲锋枪。

    “怎么……会这样。”卫叔发出了嘶哑的怪异叫声。以他的江湖阅历。能吃惊到这种程度。着实是非常少见的。而其他人只是梦游一样执行着各自的警戒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我身上。

    一切全都源于隧道里发生了一件极端诡异的事。。那些石柱不见了。

    我正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才骤然止步。

    地面上是平坦的山石。在光柱下反射着淡淡的青色光芒。沒有坑槽。更沒有暗洞。甚至连任何圆圈痕迹都沒有。就在几个小时前。卫叔他们从隧道里退出去时。这里还是石柱林立。粗大突兀。但现在。那些石柱全部消失了。

    借着探照灯光。我向隧道深处眺望。幽深阔大之极。想必一直向前去。就能顺利到达卫叔他们探索到的五边形空间。去掉了石柱的遮挡障碍。我相信自己能迅速找到最正确的通道。直达隧道尽头。

    “卫叔。大家留守在这里。我继续向前。如果发生什么不测的话。大家就迅速撤出大山。避免再增加伤亡。”我很冷静。如果那女人想对我下手的话。在帐篷里就完全可以。不必转移到隧道里來。

    卫叔“啪”地按亮了电筒。照向洞顶。洞顶一片平滑。找不到一点石柱曾经存在的痕迹。瞬间令那些石柱消失的办法不是沒有。不过那得借助于大卫·科波菲尔的超级魔术才行。

    他的嗓音开始颤抖了:“风先生。你说……石柱到哪里去了。”

    我缓缓摇头。开始检查冲锋枪里的子弹。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它们缩进了洞顶或者地下。就像魔术师吞进喉咙里的宝剑。真实结果却是剑刃缩回了剑柄里。不过要让地面完全恢复原状。肯定无法做到。那么粗大的石柱。其重量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并且几百根的重量全部叠加之后。简直是天文数字。要驱动这些石柱做出动作。需要的动力系统必定惊人……

    沒有答案。或许答案就在尽头吧。

    “卫叔。我刚刚追踪过的一个神秘女人戴着奇特的黄金面具。而且她似乎很害怕亮光。我判断她就是山民们嘴里传说的龙格女巫。请给我电筒、子弹、荧光棒、对讲机、指北针。大家在这里等我好消息就可以了。”

    我牵动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希望借此安抚大家的情绪。

    卫叔沉吟着。无法做出决定。但他身边的人已经迅速将我需要的五样物品装进一个灰色背包里。用目光征询着他的意见。

    “风先生。如果这些石柱是可以任意伸缩的。大家在上面所做的记号岂不全是无用功。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全部杀进去。一鼓作气找到隧道的出口。怎么样。”他的想法未尝不可。但隔他最近的五六个人刹那间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悄悄后退着。

    这些人为钱而來。但在保命与赚钱之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以隧道的开口宽度。吉普车完全可以顺利开进來。作为最佳的代步工具。但我不想再造成无谓的牺牲。

    那个女人的暗器弹无虚发。出手毒辣。丝毫沒有留活口的意思。还是不要触怒她的好。

    我摇摇头。否决了卫叔的想法:“不必。我先向前走一段看看。咱们有的是时间。”

    卫叔低头沉思了半分钟。无奈地点头:“好吧。有什么不妥。及时通知我。”

    他挥了挥手。抱着背包的人大步向我这边走过來。

    我们都忽视了一点。石柱可以消失。当然也能重现。犹如少林派武功里的“梅花桩”一样。

    “风先生。请等一等。我还有话说。。”顾倾城的声音响了起來。同时身子一晃。出现在光柱里。就站在卫叔的旁边。她身上披着那件黑色的皮风衣。不过扣子和腰带都散开着。显然是仓促起床。远远地落在第一批援兵的后面。

    紧跟在她身旁的。竟然是同样头发散乱的飞月。双手握着两柄强悍的军用手枪。

    “风先生。前面危险。不如先退回來。咱们从长计议。”顾倾城脸上充满了真挚的关切。让我心里一阵甜丝丝的。

    真想退回去的话。我早就一步跃出去了。而不必等到大队人马到來。

    毫无疑问。石柱的消失与出现。是受某种机关控制的。

    中国历代的江湖高手之中。精通机关埋伏的门派至少有十几家。比如势力庞大的“妙手班门”、追求灵动诡异的“公孙堂”。还有明末清初的“九指快闪门”。甚至可以算上日本忍者中的“扶桑鬼眼流”。只是以上几派共同的特征是依靠强力弹簧机栝來布置埋伏手段。很少使用蛮力。

    以他们的技术手段。要想驱动这么多石柱。几乎沒有可能。

    我向顾倾城笑了笑:“沒事。只要对方是人。一切都可以解决。”

    在我心目中。从不向任何人为的力量低头。即使是在土裂汗金字塔内面对幻象魔影子的澎湃攻势。都沒有气馁过。

    顾倾城叫了一声:“这个。拿去。。”挥手向我掷过來那只随身的望远镜。

    望远镜沉甸甸的。带着她掌心里的温度。

    在这种场合下。容不下儿女情长的窃窃私语。每个人要做的。都是为揭开古怪隧道的谜底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从她的这个动作。完全可以表现出她识大体、知进退的睿智一面。

    从第一眼见到她起。我就感觉出。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

    “多加小心。”她沒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向卫叔做了个手势。

    卫叔立刻叫起來:“狙击手准备。一旦有危及风先生的人物出现。格杀勿论。”

    探照灯投射的角度马上有了轻微的调整。我知道。每只灯头后面。应该已经卧下了一名狙击手。随时可以向灯柱范围内的任何目标射击。

    我举起望远镜。向隧道深处迅速扫了几眼。确信视野范围内。石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禁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卫叔。以你老江湖的眼光。能否判断这些石柱机关是哪一家的手法。”

    卫叔皱眉。苦笑着摇头:“风先生。你都不知道。何必拿來问我老头子。你实在……太谦虚了……”

    像他那样的人物。是轻易不肯在属下面前承认自己无知的。这一次的情况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想必心里也是一阵阵惊悚不已。又一次。我成了被形势所逼的焦点。

    我接过了背包。送包的队员迅速向后退去。脸上带着难以掩抑的惊惶。

    前面会有什么。龙格女巫到底知道什么。她嘴里说的“他们”又是指什么。难道这山洞里竟然藏着某些奇怪的种族。可以肯定。大哥曾经到过这里。并且跟她相识。那么大哥离开这里后。又去了哪里。会不会再次回來……

    我长吸了一口气。已经准备转身向洞里前进。

    蓦地一声沉闷的尖啸在静谧的空气中爆发出來。“咻。。”有人扣动了扳机。钢芯穿甲弹的破空声激起了一阵恐怖的回声。在隧道里久久不绝。

    接连“噗、噗、噗”三声枪响过后。我感觉到洞里的空气被急速撼动。鼻子里充满了火药硝烟的味道。

    我的第一反应是飞身扑向侧面洞壁。免得被流弹误伤。同时举起望远镜。凝视着隧道深处。一个高明的狙击手每次开枪。都有其充分的理由。如果不是发现了确切的目标。他们是不会扣下扳机的。

    “有个影子。距离四百五十米。。”

    第一个报告者的声音随即被第二个、第三个人否定:“五百八十米、七百米……”

    第四个人报告的最迟。因为他已经被同伴的声音弄糊涂了:“什么。我的瞄具里只显示对方在二百米的位置。一个穿着黑袍的女人……她戴着一张金黄色的面具。向侧面闪了……不过我无法确定……”

    我的视野里。什么都沒有。只有雪白的光柱下。泛着淡青色的黝黑石壁。

    “大家别开枪。对方……不一定是敌人。”我的话在中间停了一下。那女人知道一切消息。绝对不能射杀她。当然。转念再想。以她那种诡异绝伦的身法。单发狙击子弹要想射中她。恐怕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沒有。

    顾倾城、卫叔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另外一件怪事又发生了。

    那个送背包给我的队员退开十步之后。竟然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再挪动。连枪弹破空声都恍然不觉。只是垂着头瞪着地面。

    “孙贵。你在干什么。”卫叔大喝一声。

    顾倾城低语:“卫叔。有些不太对劲。。”

    那个叫做“孙贵”的年轻人双手都按在胸前的冲锋枪上。像是被人瞬间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

    从我站立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脖子上跳起的粗大青筋。犹如举重运动员在发力挺举时的“运气”动作。

    我挥手制止了卫叔的喊叫:“冷静点。我來处理。不要随意开枪。”

    或许那些狙击手们根本沒考虑到一点。山洞里万一积聚着过量的沼气或者其他可燃气体。一颗火星往往就造成惊天动地的爆炸。所有的人都得粉身碎骨。另外。参照清朝后期火药被大量应用于战争中这一历史实情。西南地区一直是游击战的最佳场所。某些隐秘的岩洞里难免会留下武装势力所储备的军火。只要有不算太差的存放环境。放置六十年以上的枪械、雷管、炸药、手榴弹照样可以发挥威力。

    我距离孙贵大约有八米远。一个滑步便跃到了他身边。

    “救……救……救……”他的眼珠还能缓慢地转动。像是困倦到极点的人努力支撑着不肯睡过去一样。这个“救”字发自于他的喉咙深处。我只能从他口形上勉强辨别出來。

    四周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站在洞口的人连北风都挡住了。那么多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我身上。这种情形。有点像排爆部队在执行任务。千钧系于一发。成败都握在我手上。

    孙贵很年轻。下巴上长着几颗还沒有平复下去的青春痘。胡须又细又软。年龄大约在二十岁上下。与小來相近。当他的眼珠努力向我望着时。像极了一个溺水的人。顷刻间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别慌。我会救你。”我努力保持微笑。左手一甩。用背包带子套住了他胸前的冲锋枪。轻轻一拉。

    他的样子有点类似于遭到电击的受伤者。我采取的正是最恰当的解救方法。只是他的身子纹丝不动。在我缓缓发力拉扯时。感觉背包带如同套住了一个庞然大物一样。几千斤重。根本无法撼动。

    “风先生。他怎么样。死了吗。”卫叔又一次按捺不住了。

    考验一个人定力够不够。就要看他在突发事件里的全部表现。但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特质又是每个人与生俱來的。绝非后天学习或者江湖历练就能具备。

    他的定力还不如顾倾城。

    “他似乎被什么东西粘住了。”我不太确定。打开电筒。向孙贵脚下照了照。

    地面上只是普普通通的青石。干燥稳定。沒有任何液体水渍。

    “孙贵。你感觉怎么样。能不能动动小指。”我知道自己必须要保持冷静。否则外面站着的一大群人都会精神崩溃掉。丢下同伴四散逃走。

    一片静谧中。传來几个人的牙齿嘚嘚叩响的特殊动静。益发增添了几丝恐怖气氛。

    顾倾城蓦地轻轻一笑:“风先生说得很对。假如孙贵的小指都不能动。就已经是大半个植物人了。无论采取什么办法挪动他。都不为过。卫叔。要司机开动绞盘。实在不行。就用钢索拉他出來。”

    她的笑声。无疑起到了缓和紧张气氛的作用。

    龙格女巫已经瞬间杀了两人。再死一个。也该一起记到她的账上了。

    美式吉普车的底盘上。无一例外地配备了可以由发动机驱动的自动收紧式精密绞盘。上面缠绕的钢索最大长度超过五十米。这种装置可以用于机械的牵引援救。更能在汽车陷入泥泞沼泽时。借助远处的固定物体展开自救。

    这个办法虽好。但只能用于确定孙贵已经死亡的情况下才能展开。否则。这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将会被五马分尸一样扯裂。比古代施加在犯人身上的酷刑更为惨烈。

    小指作为人类肌体的最末端骨骼。只要有极其微小的控制力。就能令它做出相应的弯曲动作。即使是毫无知觉的植物人。往往也能在外力刺激下。使其小指产生动作。

    孙贵听到了我的话。但仍旧只有眼珠的缓慢动作。小指纹丝不动。犹如一具形神毕肖的雕塑。我感觉。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黏住了。身体被包裹在一层看不见的透明躯壳里。所以才无法动弹。

    我把手伸进背包里。隔着两层军用帆布。抓住他的左臂。试探着推了一把。与自己的意料果然吻合。掌心里传來的感觉。像是握住了一块冷硬的铁制品。而且这铁制品是被牢牢地浇铸在石块上的。

    用绞索拉扯。并不是一个最恰当的方法。在我看來。不如凿开脚下的地面。将他整体性地转移出去更为合理。

    我下意识地蹲下身子。再次观察着孙贵踩着的地方。

    他脚上穿的是黑色牛皮战靴。膝盖略微弯曲。牢牢地钉在地面上。显示自身具备一定的武术根基。

    我的手指伸向他鞋边的地面。本意是想探索一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指尖刚刚与青石接触的一刹那。我陡然感觉到了危险的迫近。立刻急促地缩手。身子向后弹开两步。还沒直腰起身。。孙贵脚下的地面突然动了。

    急切间。我只能用“水波荡漾”这个词汇來形容那种变化。仿佛那片半米见方的青石地面。忽然变成了一池青色的水。而他的黑色战靴正一点一点地沉沒下去。

    “怎么了。”顾倾城、卫叔、飞月的声音同时响起來。我想自己的脸色肯定已经大变。并且刚才惶急的动作。让他们的心也高高地悬了起來。

    我长吸了一口气。声音提高了十倍吼叫着:“钢索。给我钢索。”

    这种怪异的现象。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的。或许将那些液化了的青石变个颜色更容易让人理解。那就是。。“红色的熔岩”。只有火山喷发的壮观时刻。才能看到岩石被轻松熔化。成为遍地肆虐流淌的岩浆。

    三秒钟之内。战靴上两厘米厚的鞋底已经完全浸泡了下去。只有近在咫尺的我。才能观察到这种诡异绝伦的奇景。

    我再次看孙贵的脸。灰白色的眼珠如同一条濒死的鱼。绝望地斜盯着我。

    人类的死亡方式千奇百怪。但这种坠入青色岩浆里的死法。却从來沒有见诸于史册记载。

    我再次深深地提气。丢掉了手里的背包。随时准备蓄力向孙贵撞过去。至少也要做最后一搏。我和他虽然只是素昧平生。他之所以來到这里。也许为的只是卫叔许诺的高额赏格。但只要是人。就是我的同类。生命不分贵贱。都值得我全力营救。

    “接着。。”卫叔在光柱照射下。发力一掷。直径两厘米的钢索被内力催动。成为一条笔直的钢条。刷地射向我手边。

    一切动作都成了有条不紊的机械运动。我接住钢索。从孙贵腋下绕过。在他腰间连缠两圈后。再次穿入裆下。

    就在此刻。我产生了第一次犹豫:假如那些液体就是黏住孙贵的罪魁祸首。吸附力与绞盘的牵引力抗衡。岂不是要把他撕成两块。

    在古代判案典籍《沉冤录》中。我曾无数次看到过被犯人被“五马分尸”时的惨状。令人发指。如果换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歹徒被施以酷刑。绝对会让古人拍手称快。只是面前的孙贵根本就是无辜的平民……

    “风。冷静一些。当机立断。”顾倾城的声音混杂在钢索抖动时的“嗡嗡”声里。

    当断不断。必留后患。但我马上要做的这个决定。却是宣判一个年轻人的生死存亡。我抬起头。顾倾城的脸背着光柱。只有纷纷扬扬的长发。如同风卷薄纱般飘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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