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哦了一声，却并不感觉意外，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这才将目光回转，看向身后那个身穿黑色长裙，静静伫立在花坛一角的身影。

    有一段时间没见，孟瑶给我的感觉变得更成熟了，眼神也变得更为犀利。

    她戴着一双银色的手套，手套末端，缠绕着一圈银色的白丝，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柔软，但又坚韧，给人的感觉颇为危险。

    我眯紧了目光，在她手上徘徊了一阵，随后又将下巴一点点抬起来，与她冷冰冰的眼神对视了良久，嘿然笑道，

    “没想到，你居然放着亲人的大仇不报，反而主动加入了摩门，这种操作实在令我看不懂。”

    孟瑶静静摇头，“孟家除了我爷爷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上百口人，他们也要生存，我根本没得选。”

    我说，“所以，在你爷爷死后，你就立刻倒戈，率领手下的人投入了摩门的阵营，难道你就不伤心，没想过要替你爷爷报仇吗？”

    孟瑶的爷爷，是死在督左使手上的，而这位督左使又是摩门的二号人物，之前我满心以为，就算孟瑶不去找摩门复仇，至少也会躲起来，避过这些风头。

    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想过，孟瑶居然这么快，就代表着摩门出现。

    “想过，可惜凭我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面对我的询问，孟瑶却显得很淡漠，摇摇头说，“你也知道摩门尊主，是个多么恐怖的人，就算我爷爷在世也不是他对手，光靠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报仇啊？”

    “那你也不用继续听命于他吧？”我把眼睛眯起来，忽然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孟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静静走向我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杀死了摩门左使，一个对摩门至关重要的人物，现在摩门上下，每个人都视你为生死大仇，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居然还敢正大光明地出现，真的不怕死？”

    “怕死我就不会搞出这么多事了。”

    我哼笑一声，继续看向孟瑶的眼睛，说连摩门的左使我都不怕，又岂会害怕别人？

    孟瑶依旧在摇头，“你想错了，摩门内部，可不单单只是一个左使，还有许多厉害的人，你从没有见过呢。”

    我点头，说那又如何？你到底是奉命专程来杀我的呢，还是刻意跑来提醒我的？

    孟瑶抿紧了嘴唇，说自己也不清楚，她的确是有接到类似的命令，可像我这么厉害的人，就算她存心想要杀，恐怕也未必能杀得死。

    “更何况，你身上还有个千年大灵呢，只要她出手，应该很轻易就能解决我吧？”

    我的视线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

    “我不能不来，因为这是尊主交给我的命令。”

    孟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从我爷爷战死后，整个孟家，所有人都被尊主操控，下了血咒，我不能再违背他的命令，否则只要他一不高兴，我就得死。”

    我哦了一声，“这么说，现在的你，早已经成为魔罗操控的傀儡了？”

    她点头，说可以这么说吧，身在摩门，很不自由，再加上我原本就是戴罪之身，无论尊主叫我干什么，我都不能违背，就算不为自己的命运着想，也必须掂量一下整个孟家，那上百口人的性命。

    我哼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我刚才也说了，你进步太快，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

    孟瑶轻轻地摇头，深深吸气，又满脸疲惫地走向我说，“现在，我爷爷已经死了，还有陈瞎子，林远，这些曾经被你视作仇人的对象，都已经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你心中的那份仇恨，到底还能不能放下？”

    我说，放下了又能怎么样，放不下又能如何？

    孟瑶看着我道，“如果你已经放下了，就不该用这种语气和态度对我，如果你还没放心，那么王青云，今天就是你报仇的最好机会，我已经出现了，就站在你面前，干脆你连我也杀了吧，只要我死了，一切恩怨也就两清了，孟家再也不欠你任何东西。”

    我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孟瑶会跟我说这些话，抬头看了看她灰蒙蒙的眼珠，又问道，“你现在很想死？”

    “我不想死，但总好过被摩门一直控制，搞得自己生不如死。”

    孟瑶往前走了一步，十分平静地看着我说，“青云，你永远不可能想象，因为我爷爷的背叛，这些人是怎么惩罚我的，现在的我早就生不如死了，你现在杀了我，反倒对我是种解脱。”

    “既然你是我的仇人，我又何必让你解脱呢？”

    我摇摇头，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讲，而是缓缓站了起来，背对孟瑶道，“回去吧，就说行刺失败了，顺便替我向魔罗带句话。”

    “什么话？”

    孟瑶一怔，傻傻地看向我的后背。

    我吸了口气道，“要杀我，最好是他自己来，换成别人不过是送死而已，他明知道你不是我对手，还让你来杀我，不过是想借着你的死，来打击我罢了，我不会让他如愿的。”

    孟瑶怔怔地道，“这么说，如果我死了，你还是会伤心，会受打击的咯？”

    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走开，一步又一步，走向了街道深处，彻底脱离了她的视线。

    返回酒店后，我将大门关闭起来，用后脑勺抵着墙，心里疲惫极了。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和孟瑶的关系，或许，我心里真的有她一席之地吧？

    无论她死在谁的手里，我的内心也难免会受触动，显然魔罗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给她下达这种不可能完成的命令。

    这个魔鬼，分明就是在拿感情上的事挑衅我！

    玉儿姐也察觉到了我的心乱，轻轻说道，“既然心里这么不好受，为什么不好孟家的丫头留下来呢？”

    我苦笑，说怎么留下来？她身上的血咒，我解不了，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魔罗一个人才能化解得了。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能替孟瑶化解血咒，并邀请她留下来，她会答应吗？

    我和这个女人之间，发生了太多爱恨情仇，怎么都理不清楚，无论是她还是我，都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方式来面对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