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皎皎垂头丧气的跟在裴姝身后。

    她倒是想跑，可每每还没来得及动呢，身边这两位大佬便已经发现了她。裴姝还好，出手还算温和。可龙凛却是不会留手的，龙皎皎揉着自己的被打疼的地方，长长叹了口气。

    收了这么多个美人，倒是没想到，最后竟栽在了这两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美人身上。

    她现在浑身都是伤，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国主的威风？看上去比乞丐也好不了多少了。

    其实算起来，从龙皎皎化人到现在，也不过十来年，用人类的年龄来算，她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如今，她的身体虽然已经达到了成年前，可是心态却还是个孩子。

    很多事都不懂。

    因为在桃源国地位超群，所以也无人敢来管她的事，自也无人发现他们的国主其实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这也要归功于龙皎皎超强的武力值，以及那张特别能唬人的脸。

    起初，裴姝也差点被她骗了。

    可谁知道，这位看上去精明威武的国主，其实连真正的洞房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也不怪龙皎皎，她不过是条野生的蛇，无人管教。

    后来，虽然被强迫认主，可那所谓的主人除了教她一大堆邪法，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教她。

    而她后宫中有收了那么多美人，桃源国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国主连常识都不懂。

    至于后宫里的那些美人？

    谁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从未得到过国主的宠幸呢？那不是在丢自己的脸嘛！

    因此，阴差阳错下，多年来，竟然无人得知龙皎皎的本性。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呀？”出去的路上，龙皎皎忍不住道，“只要你们不杀我，国主之位我也可以送给你们的！”

    闻言，裴姝还未开口，龙凛便直接戳穿她道：“你都已经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了，这国主之位还用得着送？”

    此话一出，龙皎皎的面色便变了变。

    她虽然不算聪明，可是却有一种小动物的直觉。

    所以，她看出了裴姝虽然凶，但暂时并没有要她命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在闻人靖要杀她时，救她了。

    只是这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上终究不大稳当，所以便想着谈谈条件。

    可惜，才一开口就被人撅了回去。

    “你杀过人吗？”

    裴姝看了她一眼，淡声问道。

    “当然没有！”龙皎皎立刻摇头，“我没事杀人做什么，桃源国本来人就挺少的。”说到这儿，她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你看，我没有杀过人，就不是那些凡人口中的坏妖吧？”

    “虽是没杀人，但却做下了不少孽。”裴姝道。

    见龙皎皎还是一脸迷茫，她才解释道：“你虽然是被迫，可也算是助纣为虐。便说那七彩村的男人们，因为被你收进了桃源国，从此与亲人分离，忍受分离之苦。他们虽然没死，可家却没了。”

    “人散家离，老人失了儿子，妻子失了丈夫，孩子失了父亲，一个村子因此消失，只留下了一些老幼苦苦支撑，你说这难道不是孽吗？”

    龙皎皎张了张嘴，本想说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而且也不是她故意这般做的，她也是被逼的。

    然而，却终是一个字没有说出来。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忍不住握紧了手掌，有些难过的道，“我只是……只是不想死，也不想孟柯死而已。”

    她当时若是不答应主人，怕是当场就会被打杀。

    而孟柯，如果不是有主人赐下的药，也早已死了。

    她虽然是桃源国的国主，看上去似乎挺风光，但也不过是被齐仙儿掌控的一颗棋子，一颗用来害人的棋子。

    害人便是害人，即便是身不由己，但也掩盖不了她做过坏事的事实。

    “七彩村……现在是什么样？”龙皎皎忍不住问道，“桃源国只能进不能出，便是我这个国主也是一样。主人只给了我方圆十里探察的能力，而且只对男子有用。”

    这也是为什么只要有男人出现在附近，桃源国便能自动把人吸进来的原因。

    当然，她也能做一点小小的改动。

    便如孟柯的弟弟孟远。

    红姐她们虽然把孟远打扮成了女孩，但其实也瞒不过的，孟远之所以能留在外面，便是因为龙皎皎插手。

    但这也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而这么多年，便是龙皎皎也没有出过桃源国，自是不知外界的情况。

    “……小远还好吗？”她到底不是凡人，又在凡间没待多久，缺乏很多常识。若不是裴姝提起，她根本就不知道没了男人，七彩村的人会活得那般艰难。

    “还活着。”

    裴姝回道。

    闻言，龙皎皎终是松了口气。

    “我做得孽我会负责的！”她咬牙道，“但是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事情做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杀你作甚？”

    岂料，那青衣女子却是挑了挑眉，淡声道，“你自己做得孽，自然要由你去还。你若是死了，这孽又该怎么办？那些被抓进来的人怎么处理？还有已经只剩下一些老幼的七彩村又该如何？”

    “所以，我为什么要杀你？”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亮了。

    桃源国里的天气自来不错，今日自也是个艳阳天，此时太阳已经徐徐升起，晨曦映下，洒满了大地。

    金色的阳光下，那青衣女子含笑而立。

    “咦？”龙皎皎眨了眨眼，先是愣了愣，随即猛地反应了过来，“你……你你你真的不杀我了？”

    不等裴姝回答，她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对对对，你说得对，自己做得孽自己还，我肯定会还的！”

    “话说得容易，这做起来可不简单。”裴姝故意拉直了唇角，面无表情的看着龙皎皎道，“光说，可不行。若是你阳奉阴违……”

    她笑起来时如温暖春风，沉下脸时却如沉冬冰雪。

    龙皎皎又被她狠狠揍了一顿，一见此，立刻打了个激灵，忙举手发誓道：“我不会的！我龙皎皎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那就……那就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这毒誓已然很重了。

    裴姝淡淡嗯了一声，道：“既是如此，那便从现在开始还吧。”

    裴姝不杀龙皎皎自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这蛟龙虽然身带血孽，但确实也是被逼无奈，且良心未泯，心底尚有良善。她自是不可能只相信蛟龙的一面之词，但她却能看得到蛟龙的元灵。

    起初，因为血孽太深，她也没有细看。

    而如今，仔细观察，却发现去除那层血孽，龙皎皎的元灵甚至称得上干净。非但如此，她的元灵上竟还带着一丝功德金光。

    那功德金光虽然淡，却是真实存在，不容忽视的。

    再结合龙皎皎所言与桃源国现状，裴姝倒是能猜到这功德金光的来源——龙皎皎虽被逼无奈害了人，却又以自己的能力护住了许多人。

    有那些从外面进来的凡人，也有桃源国的人。

    按理，蛟便是未成年，也应有元婴期的修为。而成年之后，更是能到化神。龙皎皎已然度进入了成年期，虽是用邪术催生的蛟，但修为也在元婴到化神之间。

    这般修为，若是打起来，她就算能赢，却也不会赢得那般轻松。

    而之所以会如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龙皎皎其实一直处于虚弱之中。

    她是由邪术催生的蛟，若是想要成长，想要变得更强大，便必须吸收精血和阳气。一个人一半的精血与全部的精血，其实不仅仅是两倍的差距。

    龙皎皎若是完整的吸收了一个人的精血，获得的能量比吸收数十人的半数精血还要多。

    非但如此，甚至更加精纯。

    这一点，龙皎皎本人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龙皎皎现在有化神的修为，却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而除此之外，她的到来也确实改变了桃源国。她以自己的身体为基，强行压制了妖木，给了桃源国一份安宁。

    那丝功德金光便是由此而来吧。

    裴姝猜测，那位主人把龙皎皎放进来，最初的目的怕是要龙皎皎吃下桃源国的妖。

    毕竟，从发生的一系列事都能看出，这位幕后主人在不折手段的想要培育出一条龙。

    而龙皎皎若是吃下桃源国的妖，自然能更快化龙。

    可龙皎皎却是没如她所想，非但没有吃妖，甚至还救下了那些妖，成了这一方天地之主。

    以那位主人表现出来的独断狠辣性子，不可能任由龙皎皎这般做。但他之后却没有阻止，不，或许是根本阻止不了。

    毕竟，这桃源国很是奇异，想要炼化它，便是大乘期修者也不易。

    思及此，裴姝不由想到了之前凭空消失的闻人靖。

    ——以闻人靖如今的修为绝不可能做到如此，所以，定是有人在背后助他。而这人，以这无声无息的能力，桃源国里便是龙皎皎也做不到，因此，只可能是外界之人。

    能操纵这一切的外界之人，也只有那背后之人了。

    可为什么要救闻人靖？

    若是要救，为何不早些出手？毕竟闻人靖掉入桃源国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这般想来，这一切，倒是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所以，这第二个原因，便是她要留下龙皎皎，借她引出那幕后之人！

    她虽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可这幕后人三番两次的针对她，更是要至她于死地，既然如此，她自是不可能不给些回应。

    “这王宫应该有很久年头了吧？”裴姝忽然问道。

    龙皎皎愣了愣，才忙回道：“对的，反正我来时，它就已经存在了。至于具体有多久，我也不清楚。”

    “桃源国的原住民应该了解吧？”

    闻言，龙皎皎却是摇了摇头，叹气道：“桃源国的原住民如今年纪最大的也不过百来岁，还没有我大呢。因为妖木的祸害，这里面的妖死得很快，如今留下的都是年轻妖。他们之前忙着对付妖木，哪里有心思去了解这些。”

    “我刚来时也是问过的，但是一无所获。”

    “那可有书阁典籍？”裴姝皱眉。

    龙皎皎回道：“以前是有的，可是后来被破坏了，现在就留下一些残卷。”

    说到这儿，龙皎皎也皱起了眉头道：“我有去看过那些残卷，可是却发现里面的字一个都不认识！孟柯之前教过我写字的，我学得可快了！”

    如今三界用得皆是同一种文字，便是人族创造的。

    “或许，那应该是妖族的文字。”

    正这时，一直沉默的白衣青年忽然出了声。

    不知为甚，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大，每一个字都说得挺重。而说话间，也看似自然的走了几步，恰恰走到了裴姝的面前。

    裴姝抬眸，所见便唯有这袭白衣了。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小豆芽该等急了。”晨光下，青年似是更隽秀了几分。他依然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冷白的皮肤已没了之前的殷红。

    他垂首，轻淡的说了这句话。

    ——一句裴姝不久前方对他说过的话。

    可裴姝说完后，却是也没有回去见小豆芽，而是又来了那井底石室。若非如此，也不会恰巧救下了龙皎皎。

    裴姝抬眸，对上了那双无神的眼睛。

    她倒是还好，须臾，唇角甚至不知何时还翘了翘，勾出了一个轻松恣意又好看的弧度。旁边的龙皎皎却已经双腿发软了，若不是她苦苦撑着，怕是此刻已经没出息的软倒在地了。

    不知为甚，明明她被裴姝揍得更多，那白衣青年甚至都没有怎么动手。

    可龙皎皎最怕的却是他。

    这种惧怕无关修为，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从白衣青年的身上感受到了血脉的压迫。

    然而怎么可能？

    她都已经是蛟龙了，除非龙凛是真龙，否则，怎么会对她有血脉上的压制？可她看得出来，龙凛不是龙，甚至是个凡人。

    或许他具有龙族血脉，但是血脉再浓，也不可能压制一条成年的蛟！

    “要不你们先聊，我先回去……换件衣裳？”须臾，她艰难的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裴姝还未开口，龙凛便矜持的嗯了一声。

    见此，龙皎皎压根就没有停顿一瞬，明明是一条蛟却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瞬便已经没了踪影。

    “龙公子很讨厌龙皎皎？”

    “裴姑娘莫不是喜欢那条丑蛟？”

    待到龙皎皎一走，两人便同时开了口。

    话落，两人又同时住了嘴。

    半晌，裴姝才忽然笑了一声，回道：“这小蛟看上去精明，却懵懂可爱，确实挺讨人喜欢的。”

    她自顾自的说着，仿佛没有发现某人的唇角已经拉直了。

    龙凛沉声道：“她做过孽，害过人。”

    “非是她本意。”裴姝叹息一声，似是有些怜意，“况且，她也救了不少人，身上甚至有功德金光，如此看来，倒还有救。”

    白衣青年抿紧了唇，须臾，转身朝前走去，边道：“走吧，小豆芽在等我们。”

    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好些步。

    他腿长，又走得快，没一会儿，便走了好远。

    他走得急，自是没有瞧见，身后，那青衣姑娘瞧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

    ——一抹堪称愉悦的笑。

    “龙公子生气了吗？”

    过了片刻，她才快步跟了上去，然后走到了青年的旁边，随即偏头含笑朝他的脸上看去。

    龙凛看不到，却听得见。

    她连话音里也带着笑意。

    “我没有。”

    说是没有，可眉目间却已然拧起了一个疙瘩。与小豆芽闹别扭的时候，别无两样。

    这是逗过头了呀。

    裴姝眉头微扬，忽地伸手，轻轻扯了扯面前那片白色的衣角，轻声道：“她虽可爱，但在我心中却不是最可爱的。”

    不知何时，那片白色衣袖下，修长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

    掌心已是黏腻一片。

    “她讨我喜欢，不过是因为，与那最可爱的有些相似罢了。”她还在说着，声音却是慢慢低了下去，“龙公子可知，那最可爱的是谁？”

    脚步早已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太阳高高升起了，温度也在逐步上升，站在太阳底下，一股炽热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喉头滚动，声音忽地有些哑意，“……是谁？”

    “是……”

    “当然是我啦！”

    裴姝刚说了一个字，旁边便忽地传来了一道带着骄傲的小奶音，不但打断了她的话，还擅自补充了一句。

    “本大人又好看又贴心还善良，最可爱的当然是我啦！”

    一个小胖娃扇着金色的小翅膀刷得一下飞到了两人中间，振振有词的道，“姝姝，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霎那间，有人的脸色黑了。

    作者有话说：

    小豆芽：你们不是说想我了吗？看看看，我这就不是来了嘛！龙凛，你高不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