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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一众仆从着急赶至,只见容离脚边竟还躺着个人。

    那女子衣裳上满是血污,怪就怪在,她身上穿着的衣裳……是入殓时才会穿的。

    “将这姑娘背上。”容离扶住树弱着声说,她怀里的猫静悄悄的,好像死了般。

    垂珠一对绿瞳动也不动,似是浑然天成的翡翠,莫名带着点儿阴森冰冷。

    一人着急跑来,想着人命关天,连忙将躺在地上那姑娘给背上了。

    “老爷和夫人们还在庙中?”容离缓步往山下走,腿不大使得上力气,当真是走乏了。

    “老爷方才没找着大姑娘,心急如焚的。”仆从小声道,“幸好三夫人将老爷拦住了,否则老爷定急冲冲地上山了。”

    容离眼眸一转,温温吞吞地开口:“三夫人拦了老爷?往哪儿拦呢,拦在了拱门外?”

    “姑娘真是料事如神。”那仆从道。

    拱门后可是僧人的住处,蒙芫不往拱门外拦,还能往哪儿拦,想来她身上那辟邪之物来得也十分巧妙,不然她怎会这么慌张地拦住容长亭。

    容离心下一笑,温声道:“一位是我爹,一位是我三娘,我又怎会猜不着。”

    “姑娘说得是。”仆从应声。

    容离垂眼看猫,只见华夙正用着这么个猫脑袋对着她,头都不带抬上一抬。

    待进了寺庙后门,便见容长亭急吼吼地走来,顿在了几步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安然无恙,才松下一口气,放缓了声音道:“下次这猫若是又跑了,便让下人去寻,再不济,这猫便不要了,这一声不吭地走了,让爹好找。”

    容离点点头,“离儿一时心急,便跑上山去了。”

    她话音一顿,转身朝身后那背着女子的仆从看去,“我追着猫上山,无意瞧见一个人影,走近一看发现竟是个姑娘,只是不知这姑娘为何昏迷不醒,身上还沾了血。”

    容长亭转动眼珠子,果真瞧见仆从背着个浑身染血的女子,那女子面色苍白,发丝凌乱,模样显得有些落魄,虽穿着古怪,但……约莫还有气。

    此番出门,未将府医带上一起,这一队人里连个懂医术的都没有。

    “这姑娘看似受了伤,若不,咱们将她带下山,寻个大夫给她看看,这姑娘独自一人昏迷在山上,总归……不大好。”容离踟蹰道。

    蒙芫将这女子看了好一阵,眉头轻轻皱着,未吭声,眼时不时便朝拱门后边瞟。

    “是啊,待这姑娘醒了,再将她送走便是。”姒昭道。

    容长亭思索了片刻,颔首道:“那便依你们所言。”

    容离笑了笑,着实称心。

    小芙走了过来,搀住了容离胳膊,小声嘀咕:“姑娘去了好久。”

    她垂头看猫,又道:“这猫方才跑得可真是快,如今蔫巴巴的,莫不是跑伤了腿?”

    容离摇头,委实大胆地挠了垂珠的下颌,只一下便匆匆收手,“它好得很。”让她追得两条腿差点失了知觉。

    华夙蓦地抬头,绿眼凉飕飕的,其中竖瞳锐利凌冽,并非寻常猫儿该有的警惕,而像是藏满了久居上位者会展予他人的……告诫。

    容离慢腾腾收了手指,也不知是在冲谁说:“既已无别事,那便趁早下山吧。”

    容长亭颔首,“下山去。”

    众人循着原路返回山下,这一来一回的,连个和尚的影子也没瞧见,虽是上了香,可心底仍旧不踏实,就连一众仆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是和尚都不在,那寺庙中的香火……

    是谁续的?

    容离抱着猫,微微转动眼眸,小心翼翼地看向别处,生怕暗处忽然冒出个什么东西。

    方才华夙着急进了垂珠的身,恰似是要躲什么东西,只是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她不知。

    小芙小声开口:“我在后院找了姑娘一阵,哪知姑娘在山上,幸而有人上山了。”

    “无妨。”容离规规矩矩地抱着猫,未敢像抱垂珠那样,肆无忌惮地将其搂进怀里。

    小芙瘪着嘴,一副自责的模样,“下回定不会让姑娘独自一人走远。”

    容离心不在焉,不着痕迹地往别处看,那连华夙都想躲的东西,定非善物。

    她没再如上山时般走几步便停一阵,唯恐走慢了,叫那东西瞧见她和华夙,还有那本该在山洞里的女子。

    “看不到的。”华夙忽地开口,这寒凉淡漠的声音冷不丁钻入容离耳中。

    容离方才还在聚精凝神地打量着别处,听到这声音时,不由得一个激灵,连眸光也跟着颤了颤。她只好收敛了眸光,忍着肺腑不适,紧跟在了人群后边。

    “它若不想叫你瞧见,你便看不见它。”华夙又道。

    华夙说话时,容离怀里的猫也在跟着叫唤。这一声声猫叫平静又寡凉,连点儿起伏也没有,与寻常的猫截然不同,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来的是鬼,气息有点熟悉。”华夙凉凉道。

    容离未应声,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山下走。她眼睫微颤着,额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这汗一浮,整个人又被衬得苍白了几分。

    小芙僵着身,半晌才闷着声问:“姑娘,这猫怎叫得这么古怪,先前它可不会这么叫的。”

    容离笑了,轻喘着气说:“怎说得好像你能听懂它在嘀咕什么。”

    她话音方落,猫爪上冰凉柔软的肉垫撘在了她的虎口上,像是将她的命门给拿捏住了。

    这祖宗不乐意了。

    小芙又道:“它先前叫得可软了,还百转千回的,娇娇滴滴,跟唱戏一样。”

    容离倒不怕这祖宗会要她的命,却怕小芙小命不保,“那它许是方才跑乏了,娇不起来了。”

    小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一垂就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猫瞳,不知怎的竟浑身一怵,好似被震慑住了一般,可这明明只是只尚未足岁的猫,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走至山脚,再往前便是那悬在江上还摇摇晃晃的木板桥,容长亭已经走在桥中央了,姒昭和蒙芫跟在他身侧,后面是背着女子的下人。

    容离正要上桥,忽觉一阵阴风刮过,那风扑面而来,势如流星飞电。她浑身骤僵,面色却不敢有所改变,抬起的脚只顿了一下便踏了下去。

    风呼啸而来,将她一头墨发吹得乱如飞烟,根根朱绦夹在其中飘荡不定。

    容离抬手将掩在脸前的发绕到耳后,状似无意地循着那风的来处看去,只见一个青影飞快从她眸光所及处掠过。

    很快,恰似风回电激。

    “是她。”华夙忽道。

    容离抱紧了怀里的猫,抬起一只手护在了它的脑袋前,慢步上了桥,险些被风刮得往旁边倒。

    小芙扶着她,皱眉道:“怎忽然刮来这么大的风。”

    容离将她的手拨开,轻声道:“你先过去,我自个儿扶着绳走。”

    小芙不肯放手,又搀上她的手臂,“我要与姑娘一起走。”

    桥下江水绿幽幽一片,深不见底,这阴风刮过时,连带着江水也奔腾如骏马逐风追日,波涛骤掀,哗啦直响。

    木桥陡然急晃,桥上的人纷纷握住了拴起的粗麻绳,那背着女子的仆从一个趔趄,幸而被后边的婢女拉住了胳膊,否则定要撞出扶绳。

    容长亭猛地回头,“去扶稳姑娘!”

    几个仆从转过身,摇摇晃晃朝她走去。

    容离皱起眉,朝那青影过去望去一眼,眸光从刻着“秋寿”二的石碑上一晃而过。

    石碑后站着一个青衣女子,那女子被笼在树影下,面色惨白,唇红得好似饮了血,一双眼黑得可怖,眼珠子像是刚从墨汁里捞出来的,那眼眶里近乎全黑。

    她面上没有丁点神情,两条手臂一动不动地垂在身侧,殷红的唇动了动,好似说了个什么字。

    容离只是虚晃了一眼,不知她在说什么。

    “你。”怀中猫忽然叫了一声,她耳畔随即传来华夙的声音。

    “什么?”容离讶异道。

    “她说了‘你’字。”华夙淡声道。

    小芙心急如焚,顶着这阴寒的风,“姑娘你在说什么?这风怎这么大,这得如何过桥啊。”

    容离微微抿起唇,说来她已和这青衣鬼已打过三次照面,头一回还目睹了此鬼吞了吊死在树的婢女,没想到在此处竟又遇到了她。

    她认得我,容离心想,否则也不会无端端说一个“你”字。

    桥上,容长亭险些没站稳,本是想回头的,却被蒙芫和姒昭推着走,匆匆忙忙走到了桥头,尚在桥上的下人也火烧火燎地走了过去,这桥晃得跑都跑不动。

    容离垂下一只手,推着小芙的胳膊道:“你先过去,不必扶我,我抓着扶绳就好。”

    小芙跺脚,“我万不会弃姑娘不顾!”

    容离着实头疼,不知这丫头何时变得这般执拗了。

    “来不及了。”华夙寒声道。

    容离不知华夙这说话声能不能被那青衣鬼听见,回回听见她这冷淡的声音时,俱是胆战心惊的。

    华夙话音方落,远处嘎吱一声响起,什么东西啪地断开了。

    “桥——”小芙尖声喊道。

    容离蓦地抬眸,只见桥上绳索断开,裂成了两截直往山峡下垂,几块木板跌入水中,激得水花四溅,只一瞬便被冲出了十余尺外。

    原在桥上往这边走的仆从也随之跌入水中,被淹得连发顶都不见了,叫都未来得及叫出声。

    容离默不作声地抖出了画祟,五指将其紧握,微微摇头道:“让你早些过去你不听,如今走不了了。”

    她说得太过平静,就好似预料到了一般,小芙呆呆转头,浑身抖得不行,“姑娘,咱们该如何过去啊?”

    山下的江水恰如怒火滔天,来时明明平静如翡,如今却堪比青龙闹海。三百尺外的另一头,容长亭错愕看着木桥塌陷,远到面上神情已是看不清。

    数个仆从双膝一软,跪在了崖边,低头望向奔涌的江水,一时没能回过神。

    姒昭被吓得花颜失色,瘦削的双肩抖个不停。

    “离儿,离儿——”容长亭扬声大喊。

    所幸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未被卷进江中,如今仍软趴趴地伏在一仆从的背上。

    容离抱着垂珠,不敢再转头,唯恐一回头,就瞧见那青衣鬼已逼至自己后背。

    小芙左右看了看,愣是不知该如何渡江,江水这般汹涌,又不知山下有没有竹筏,即便是有了竹筏,她也、她也不会划呀……

    “回头。”华夙淡声道。

    容离闻声侧身,连气息也变得气促了起来,转过身后,果真又瞧见了那站在石碑后的青衣鬼。她未敢看太久,只一瞬便移开眼,装作朝别处望,眼梢泛着红,一双眼微微瞪着,好似十分迷茫。

    容离身子弱,经方才那一吓差点站不牢,干脆抬手撑住了小芙的肩。

    小芙跟着转身,哑着声忍着没有哭出来,“姑娘,咱们可该如何是好啊。”

    另一边,容长亭还在喊,喊得撕心裂肺。

    “爹定会想到法子救咱们,莫怕。”容离轻声安抚。

    小芙只好点头,眼巴巴朝远处望了一眼,扬声道:“老爷,我和大姑娘在这儿——”

    容离怀里的猫缓缓撑起身,那瘦弱的脊背拱了起来,碧眼一瞬不瞬地盯向石碑之后。

    都说猫能瞧见阴间之人,故而华夙并不怕袒露身份,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那鬼物。

    “如何是好。”容离低声道。

    小芙以为自家姑娘在同自己说话,愣愣回答:“咱们就在这等老爷?老爷定能想到法子。”

    拱起腰背的猫语调无甚起伏地叫唤了一声,短促而又平淡。

    “没想到她竟还在祁安,且还在化乌山上,本以为她会去别处躲那雾阵。”华夙凉着声开口,冰冷话音灌入容离耳中。

    她冷嗤了一下,又道:“大阵绝非巧合,山上和尚以活人养鬼,养的怕就是她这只鬼,想来秋寿庙中,有人倒戈向此鬼了。”

    容离似乎能理清些许了,是这青衣鬼想知华夙去向,拷问了那由鬼扮作的假和尚,又哄骗了真和尚布下大阵,试图将华夙拘住,还害得一众和尚以身饲鬼。

    “下山。”华夙道。

    黑猫碧眼一转,瞧向了别处。

    “咱们到山下去等,过一阵江浪定会停歇,届时船便能渡江了。”容离缓声道。

    小芙连连点头,又朝对江望去,“咱们要同老爷说么?”

    “你且喊就是。”容离道。

    小芙还真的喊了,喊完后,容长亭还在崖边站了好一阵,随后才带人下了山。

    容离扶着小芙的肩,脸微微往旁侧着,在循着石阶下行时,忽地觉察到有个黑影跟了上来,那阴森的鬼气落在她的后颈,好似一只手,要将她掐死。

    华夙淡声道:“竟跟上来了。”

    容离连忙捂住了怀里黑猫的嘴,这猫儿小,她掌心往它脸上一糊,便捂了个严严实实的。

    怀里黑猫并未挣扎,只不咸不淡地叫了一声,听在容离耳里,又是淡漠的人言。

    华夙道:“我以心音传入你耳,她听不见,我先前告诉你,没有嘴也能说话,便是这么说。”

    容离这才放下手,攥着画祟不敢放,心里琢磨着那青衣鬼若是扑上来,她该……

    画个什么?

    才走了没几步,果真一股鬼气袭背而来,这鬼气裹挟在山风中。

    寒意侵肌,如风刀刎颈。

    容离心头一紧,忙不迭转身,却未敢将画祟从袖口里拿出,她心里清楚,此鬼是奔着华夙来的,绝不可让她看见画祟。

    哪料,这青衣鬼并非要杀她,而是附进了小芙的躯壳里。

    黑烟如潮般灌入小芙后脑,小芙瞳仁骤散,双目漆黑如墨。

    容离趔趄了一下,放下了攀在小芙肩上的手,绣鞋无意踩在了一块湿滑的泥上,足下一滑,她冷不防往后一仰,半个身倾出了崖外。

    她一只手死死地扣着垂珠,面上顿时苍白无比,墨发和朱绦随风扬起,就这么跌出了山崖。

    眼中的慌乱做不得假,她瞪着双目,眸光盈澈,泫然若泣,这无依的模样脆弱得好似随风飞扬的纸鸢。

    那占了小芙躯壳的鬼物站在崖边,弯腰往下看着,眼里似嵌了两颗至黑的珠子,诡谲无神。

    山下奔腾的江水时不时翻出稀碎的浪,状似无骨的鬼爪,漫无目的地抓着。

    容离紧抱垂珠,心狂跳不已,一时间头昏脑涨,差点就这么昏了过去。她直盯崖边,待小芙的面容被横生的苍枝遮掩,她忙不迭将画祟取出,凭空画了几笔。

    墨汁骤凝,化作了一根悬在木枝上的长索。

    容离匆忙将画祟塞进了腰带,猛地攥住了那随风曳动的长索。她细瘦的手腕打着颤,五指紧拧着,胳膊痛到似筋骨欲裂。

    山风来得巧,将她刮得往山壁那侧荡了一下,眼看着要够着栈道,她忙不迭松了手,抱着垂珠滚落在摇摇欲坠的栈阁上。

    她太轻了,闹出的动静被江水翻腾的声音给淹没了。

    垂珠从她怀中钻了出来,口中忽吐出浓浓黑烟,覆在了容离的口鼻之上,将她的气息掩了起来。它碧眼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倒在栈道上的姑娘,半晌才抬了一下头,朝山崖上望去。

    此时已看不见小芙了,青衣鬼也未见追来。

    容离慢腾腾掀了眼帘,缓慢地喘着气,浑身疼得连一句话也不想说。狐裘上沾了大片泥污,底下那鹅黄的裙角也不知被什么勾破了。

    她眼睫翕动着,弱着声道:“追来了么?”

    “你倒是胆大。”华夙还占着垂珠的躯壳,学着猫的模样蹲下了身。

    容离说不出话,纤细的腕骨颤个不停,连身子都撑不起来。

    方才她只用一只手拉住长索,现下筋骨俱痛。

    “我看看。”华夙迈步走近,那冰凉的猫掌轻飘飘地摁在了她的手背上。

    容离一动不动地伏着,素白的脸上只眼梢是红的,一双眼湿淋淋,好似噙着泪,唇还微微抿起,一言不发地忍着痛。

    华夙低头,垂珠那湿凉的鼻头触及她的手腕,只碰了一下便抬了起来,恰似蜻蜓沾水。

    容离知道这猫躯壳里的是华夙,手背一痒,不由得缩起了五指。

    “未伤及骨头。”华夙直起身,碧眼寒凉,冷声嗔怪,“你明知那处有湿泥,成心踩了下去,是真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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