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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尾衔白毛的黑猫伏着一动不动,竖瞳冰冷。

    华夙淡声道:“不多。”

    容离不得不怀疑起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看她教得这般得心应手,怎么也不像是头一回施教,可华夙语调过于平淡,叫她一时分辨不出。

    掌心画祟寒凉,冷得好似一根冰凌,就这么搁着,看似与凡间之物无甚两样。

    容离索性把画祟收了回去,现下是在旁人的心结里,她就算再有能耐,也画不出朵花来。

    她坐得拘谨,脚边就是那只猫,一时不知脚要如何放,小声问:“你方才在门外时,一动不动的是在看什么?”

    华夙淡声道:“在看有没有脏东西追来。”

    这脏东西,想必指的就是萝瑕之余。

    容离已不是那么怕那绿萝化的鬼了,许是打过了几次交道的缘故,“来就来了,想个法子,总还能将其甩开。”

    “现下进了这心结也好,借此遮掩气息,让他们追不着。”华夙轻嗤。

    过了一阵,楼下传来炒菜时油滋滋作响的声音,许是起锅的时候手没拿稳,锅咚一声砸在了别处,那动静当真大,好似整个楼都跟着震上了一震。

    容离蓦地回头,下意识朝床那边看去,却发觉三个丫头还是没有醒,睡得着实沉。

    若是以前,这么大动静,该是能将他们惊醒的。主子们在屋子里低低唤上一声,她们便能听见,可现下却躺着一动不动,气息绵长,好似被魇住了。

    容离忙不迭走至床边,推了推小芙的肩,这丫头还是动也不动。她索性又推了白柳的肩,皱着眉一边唤:“怎睡得这么沉,白柳?”

    白柳也睡得昏昏沉沉,气息仍在,却睁不开眼,好像觉察不到有人推她们,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即便路上颠簸疲惫,也不该累成这个样子,这后脑勺才刚沾到枕头呢,就睡熟过去了。

    容离委实想不明白,倾着身小心翼翼地在枕边嗅了一下,可这枕头无甚古怪的气味,嗅起来并不出奇,不是枕头,那会是什么?

    空青尚还伏在桌边,这伏着桌睡容易腰酸背痛,怎么也不该睡得这般熟,可她也一样未醒。

    容离转身走回桌边,眉头紧锁着,往空青肩头拍了两下,没能把她拍醒。

    那穿着牡丹纹罗裙的剥皮鬼正靠着墙站,一双眼无神地睁着,哪像是会睡的样子。

    华夙窝在垂珠的躯壳里,闲来无事摆了一下尾,淡声道:“别瞎浪费气力了。”

    “她们这是怎么了?”容离皱起眉,心里惶惶。

    华夙道:“常人入了鬼怪的心结,轻易便会囿于此境,被当作是傀儡,心志俱被迷惑,这结主想令他做什么,他们便会做什么。”

    “那我呢,我为何……”容离垂着眼,苍白的唇微微张着,甚是困惑。

    华夙眼帘一掀,明明生了一张醴艳的脸,却偏爱斜着眼看人,犹像是带着几分鄙薄,“你哪能算是寻常人,你画祟在手,还能是寻常人么。”

    容离眼睫一颤,这杆笔竟还有这等奇效,合着她已经不算寻常人了?

    她听惯了这鬼冷嘲热讽,此时倒也不怵,“若我此番去找掌柜,可能将其找到?”

    “能是能,但万不可将其惊醒,这鬼一疯起来,是会吃人的。”华夙冷着声意味深长道。

    容离打量起华夙的神色,细细琢磨了一番,当真觉得这鬼话里有话,似是在拿她消遣。她索性开口:“这心结里莫不是有什么东西,你可不像是会将精力耗费在别处的。”

    “倒叫你看出来了。”华夙说得甚是平静,没有半点被拆穿的恼怒和惊诧。

    容离眼一瞪,脸上却连一丝凶劲也没有,“你在拿我消遣?”

    “我怎会拿你消遣,莫要妄自菲薄。”华夙一哂。

    容离甚是狐疑,只好又从袖袋里把画祟拿了出来,愈发觉得华夙是刻意引她入此境。

    楼下炒菜时油滋滋作响的声音蓦地停下,过了一阵,脚步声又咚咚响起,这上楼的脚步声竟听着和先前那小二一样,先前明明未听见他下楼的,怎这会儿又从楼下上来了?

    想来心结便是如此,从里到外俱是假的,连小二都不曾是真人真鬼,又怎能盼他和寻常人一样。

    脚步声徐徐变近,这人每走过一扇门便要叩上几下,见屋里无人应声,又叩了下一扇门。

    这小二先前说是收拾出了四间客房,故而从楼道拐角起,往里数四间俱是她们的房,只是屋里未留人。

    那一扇扇门被敲得笃笃作响,跟在心头擂鼓一般,每敲一下,容离的心头便要猛跳一下。

    “慌什么。”伏在桌底的猫蓦地起身,虽然养了有一段时日了,可仍是瘦瘦小小的。瘦归瘦,一跃便跃上了桌。

    垂珠落在桌上,白日里时瞳仁细细长长,尤像刀口,一瞬不瞬朝紧合的房门看取,模样看似聚精会神,可落在容离耳畔的声音,却带着点儿不以为意的冷淡,“那小二来了,无须惊慌。”

    果不其然,门被叩了三下,许是因这是最后一扇门了,不等有人应声,小二便道:“姑娘,粥熬好了,炒了三个小菜。”

    这声音很是熟悉,可不就是先前那矮矮胖胖的店小二么,他果真从楼下上来了。

    容离斟酌着要不要应上一声。

    那店小二又道:“姑娘,再不吃,这粥菜可就要凉了。”

    容离朝垂珠看去,想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应这一声。

    “这一路你不饿么,饿了就吃。”华夙蓦地开口。

    容离还惦记着那只从杯里爬出来的虫,一时竟不知华夙这话是不是认真的,索性道:“来了。”

    她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咳了好几声,咳得急,好似连胆汁都要咳出来,咳得发丝乱颤,眼珠子湿淋淋的,连气力都近乎要咳没了。

    屋外的人沉默了许久,问道:“姑娘病了?”

    容离打开门,迎上了店小二略带关怀的目光。她咳得脸颊泛红,一时说不出话,过了一阵才声音细细弱弱地说:“病了,不知客栈里可有大夫?”

    “大夫?”小二提着红木食盒,摇头道:“没有的,不过掌柜倒也常常咳嗽,倒是有一些药,只是不知那些药姑娘吃不吃得。”

    他一顿,自顾自摇头说:“不能行,药哪是能乱吃的。”

    “不知掌柜是因何咳嗽,若是病症一致,也不是吃不得。”容离轻声道,这一句话说完拢共喘了三次气,连说话都着实费劲。

    小二道:“咱们掌柜身子虚,打小便容易生病,有时候连路都走不得,走几步就累。”

    容离细眉微皱,隐约觉得不大对劲,这听起来……不正和她一样么。

    她小声道:“我先前也是如此,出不得院门,可后来得了个方子,喝了一段时日已好上许多。”

    “竟有这样的方子?”小二诧异,提着食盒站在门口,像是忘了要把食盒给出去。

    容离垂眼看向他手里提着的那食盒,颔首道:“不错,我试过许多方子,可多半越喝身子越虚,受不得那药性,现下的方子刚刚好,喝了身子舒爽不少,若是掌柜的也想试试,我便把这方子写出来送她。”

    小二笑道:“那便多谢姑娘了。”

    容离垂着眼眉,弯弯翘起嘴角,“若能见上掌柜一面就好了,我学过些医术,要是掌柜的不嫌弃,我还能替掌柜把个脉。”

    小二本想拱手,可手刚抬起,才想起来自己还拎着个食盒,连忙把食盒递了出去,边道:“那便劳烦姑娘了,这是方才熬好的粥和炒好的小菜。”

    “那我何时能见一见掌柜?”容离接了过去,手腕子细细的,这一提上这是何,腕骨和手背上青筋便隆了起来,这手好似承不住力。

    小二想了想道:“待姑娘吃好了,小的再过来带姑娘去见掌柜。”

    容离颔首:“也好。”

    小二转身就走了,容离一只手关上门,吃力地提着这沉甸甸的食盒,把其放在了桌上。

    垂珠倾身靠近,看着是这猫儿在嗅,实则闻气味的却是华夙。

    这鬼起初连这猫躯壳都不屑于进,现下用猫鼻子闻气味却是闻得格外自然。

    容离一想到垂珠躯壳里的是那鬼,便有些想笑,偏偏要故作冷静,省得被华夙看出来。

    华夙在这食盒盖子边沿闻了一下,淡声道:“打开看看。”

    容离一时鼓不起劲将其打开,早些时候曾听过市井里传出来的一些奇闻轶事,说是荒郊野岭常无端端出现一些酒楼,楼里掌柜庖师和小二全是鬼,盛上的菜血淋淋的,乃是从先前的客人身上剁下来的。

    她定定看了好一阵,狐疑道:“你莫不是在坑我?”

    华夙轻哼,“我若要坑你,何须等到现下?”

    容离想想觉得有些道理,这才慢腾腾抬起手,撘在了被熏得温热的食盒盖子上。

    盖子一掀,炒菜的香味登时飘了出来,连丁点腥臭也没有。

    容离往食盒里一看,还真看见了一碟炒得还算精致的小菜,这才小心翼翼将其端了出来。

    菜刚端出来,伏在桌上一动不动的空青忽地颤了一下手指,似是要醒。

    就连躺在床上的两个丫头也翻了个身,方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把她们惊醒,菜碟刚从食盒里拿出,倒是把她们给饿醒了。

    空青睁开眼,抬手捂着头,头疼道:“庖屋竟已把菜炒好了?”

    醒得倒是离奇,偏巧在饭菜端出食盒的时候。

    “让她们吃。”华夙蹲在桌上,碧眼莹莹地看着那一盅粥和三碟小菜。

    容离微微瞪大了眼,心道这当真是能吃的么?

    “得吃。”华夙不咸不淡道:“得如了那掌柜的意,但你不用吃这些。”

    容离把木箸拿了出来,心神不宁地看了一眼尚还不太清醒的空青,干脆道:“你们都吃一点,我已经吃过了,这是方才又让小二重新拿来的。”

    空青一愣,“姑娘都已吃过了?我怎睡了这么久。”

    现下连个敲梆子的都没有,自然也不知晓是何时辰,光看天色哪看得出什么。

    容离垂着眼,低低“嗯”了一声,“许是路上太累了,你们睡了有好一阵了。”

    床上,小芙和白柳也都醒了过来,这俩刚睁眼便打了个照面,俱是纷纷后仰,恨不得把对方踹下床,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小芙翻身下床,吸了吸鼻子道:“这炒菜还挺香的,菜盘子看着也干净。”

    容离把碗从食盒里拿了出来,她只拿了三个,余下两个碗还搁在食盒里。把碗分给了这三个丫头,她小声催道:“快吃吧,这一路光吃干粮,哪能熬得住。”

    白柳走了过去,不像小芙和空青都和姑娘同桌吃过饭,她就光站在桌边,没好意思坐下。

    “坐。”容离道。

    白柳这才拘谨坐下,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吃了一口便道:“好鲜!这粥里是放了什么。”

    “是蟹。”容离捏着那木勺往粥里搅了两下,翻出了红通通的蟹壳来。

    壳是红的,肉是白的。

    她心觉疑惑,蟹这一物,祁安吃得少,好不容易能吃上一回,还是快马加鞭从别处来的,送到时已是不大新鲜了。倒是……都城吃得要多一些,听闻都城达官贵族就喜吃虾蟹,各种吃法俱会试上一试。

    空青吃了几口,皱眉道:“小二不是说客栈里连新鲜菜都不剩多少了,怎还会留着蟹,这蟹还得是从别处来的,山高路远,蟹可不便宜。”

    她一顿,又诧异开口:“这时节,也不是吃蟹的,以往府里都是秋风起时才吃得上蟹。”

    她话音方落,瓦盅里的粥好似变了点儿颜色,方才粥里的香菜明明还是翠绿的,现下看着,已有些老了,变得暗沉沉的。

    容离蓦地抬眸,看慢声细语:“开在这地方的客栈,想来本就不差钱,图个乐子罢了,况且蟹也不是不能养,许是养了好一段时日的,现下才煮了。”

    华夙冷冷淡淡地嗤了一声,“在这心结里太过聪明可不行,你这婢女若是把结主惊醒,其余人怕是要给她垫背。”

    空青想了想,颔首道:“姑娘说得是。”

    小芙吃了一碗,舔着嘴唇道:“我头一回吃蟹粥,先前在府里只能闻上一闻,现下竟能亲口吃上,实在是太鲜了。”

    许是因空青没再接着说了,瓦盅里的粥又悄无声息地变了回去。

    容离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三个丫头饱饱地吃了一顿,连一根菜叶子也没剩下,最后碟子里只剩下一些菜汁。

    三个丫头相继放下了筷子,这筷子刚放下来,门又被叩响了。

    容离被怔了一瞬,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哪知那小二神出鬼没的,就跟把她们的一举一动俱看在了眼里一般,这木箸才刚放下,人便来了。

    “谁呀?”小芙扭头去看。

    “是小二。”容离站起身,悄悄把画祟掏了出来,半掩在袖子下。

    小芙不解:“这小二可真机灵,怎知道我们吃好了。”

    容离回头看她,生怕这丫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笑道:“你伺候过几个主子,人又伺候过几位客人?”

    小芙垂下头,努了努嘴,“可他方才竟连桌子都不知道要擦,杯子也未洗。”

    华夙跃下桌,跟着容离的脚步踱了过去,轻手轻脚的,连丁点声响也没闹出来,看着像比纸扎的猫还要轻。

    容离打开门,果真看见了那店小二,“吃好了,可以把碗收了。”

    那腰宽体胖的小二走进屋,刚要把碗收进食盒的时候,忽地看见了两个空碗,“这……”

    “咱们一块儿吃的,省得你们要多洗几个碗。”容离轻声道。

    三个丫头面面相觑。

    小二点点头,把碟子和木箸也收了进去,食盒一盖,提起便道:“姑娘随我来,掌柜今儿挺高兴的,她已许久未见过生人了。”

    这话听着也有几分古怪,但想想竟也合情合理,入冬后连客人都不见几个,可不就碰不到生人了么。

    小芙站起身,作势想跟着一块儿去。

    容离睨了她一眼,“你们在屋里好好歇着,我去见见掌柜。”

    小芙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等到门关了起来,才闷声说:“姑娘方才好凶,她瞪我。”

    空青垂眸不语,好似想到了什么,瞳仁微微一缩,摇头道:“姑娘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

    长廊上,提着食盒的店小二走在前边,他那脚步似乎越走越轻,刚收拾好食盒的时候,还走得咚咚作响,现下虽并未变得轻灵,可脚步显然没那么重了。

    容离跟在后边,紧紧攥着画祟,眼一垂,冷不丁看见脚边跟着的猫。她想了想还是弯下腰,把猫儿抱了起来。

    华夙在她耳畔问:“怕么。”

    容离摇头,没有应声。

    “知你不怕,一会见到掌柜,多和她说说话。”华夙不咸不淡开口。

    容离心觉诧异,明明平日里她和旁人多说几句,这鬼便要这嫌那厌的,现下竟让她多说?她本是想泄愤般薅一下这猫的,想想还是算了,是个惹不得的祖宗。

    小二当真越走越轻,且脚步越来越虚浮,明明身量仍如此壮硕,脚步却轻比弱柳扶风的女子。

    待走到一扇门前,小二不光脚步声轻,身子还一摇一晃的,好似走不稳路了。

    小二叩了门,贴近细细听着,随后才回头道:“姑娘,掌柜的就在屋里。”

    容离抱着猫,抬手往门上轻敲了几下,试探般道:“掌柜。”

    屋里一女子道:“姑娘请进。”

    小二没替她开门,提着食盒转身便走了,身影消失在拐角后。

    容离在门前站着,踟蹰了一阵才推开门,抬眼便看见一位穿着鹅黄绒裙的女子背对着她坐在镜台前,铜镜里映着一张面容模糊的脸。

    女子捏着银梳,慢条斯理地梳着发,握着梳子的手有点古怪。

    容离定睛一看,蓦地僵住了,她愕然发觉……

    那女子竟少了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硬生生断了一截,似是被斩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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