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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男子瞳仁骤缩,约莫是猜到了华夙想借的是什么东西,一踟蹰,脚步便往回一缩,作势要走。

    可他现在是出窍的魂,这魂被华夙一勾就勾住了,哪里走得了。

    他魂上牵了根线,硬是被华夙的鬼气给留在了原地。

    男子连忙道:“大人见谅,这珠子我不能借,我、我……我得日日看着她。”

    华夙冷声一笑,“你日日看她,是不想她被无常勾走,怕她走了,你便找不着了?”

    男子没吭声。

    华夙定定看他,“你可知你此举将她害到了什么地步。”

    这男子应当是知道的,但强忍着没有吭声,魂灵被威压给震慑着,别说出手了,连逃走的余地都没有。

    华夙不疾不徐道:“你看她的魂,已经单薄到什么地步了,你将她耗在凡间,她在凡间多待一日,魂灵便会更单薄一分,日后她可就连轮回都去不得,只能顶着这凡间阳气魂飞魄散。”

    男子僵住了,面色煞白,“我、我不想她魂飞魄散的。”

    华夙轻哼,“可你现下不就是在推着她往魂飞魄散的地步走么。”

    这么一句话,男子瞪直了眼,好似好梦中被推醒,又如遭五雷轰顶,“我、我不想如此的。”

    “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想放过她,还是不愿放过自己?你有那珠子傍身,出窍了却算不得鬼,魂灵不会受损,可她却不一样,她是鬼。”华夙面色寒凉。

    容离何时见过华夙如此训诫旁人,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当真算是温和,绝不强抢。

    男子猛地退了几步,“也许她也心愿陪我,故而才日日前来,不愿往生。”

    “你问她了么,她心愿如此,你便任她?说什么怕见不着,她魂飞魄散了,才是真见不着。”华夙眼皮一抬。

    男子闷声不语,应当并未问过,否则也不至于答不出来。

    容离在边上听着,压着声问:“究竟是样什么东西,竟能让人神魂出窍?”

    华夙冷冷睨着那男人。

    男子哑然,被锢在原地动弹不得,看容离是和华夙一道来的,故而不问及她的身份,只是面色难看地抓了几下头发,踟蹰了半晌才道:“姑娘随我来。”

    容离回头朝华夙看去,也不知能不能跟。

    见华夙一点头,她便跟了过去,只不过这男子的魂是飘着的,而她却是走着的。

    男子穿墙进了屋,随后才想起要给她开门。

    屋子黑沉沉的,两扇窗紧闭,敞开门扇后,外边的光才透了进来。

    这主屋还算宽敞,左右两侧是阶梯,上楼后便见上边一侧屋里置着一木床,床上躺着一躯壳。

    看长相就是这男子的躯壳,身量七尺有余,剑眉厚唇,是副英气的长相。

    这躯壳并无生息,与死人无异。

    男子往躯壳里一躺,游魂便回去了,随即一双眼睁开,坐起身就朝容离看去。

    容离心下一惊,在男子的魂躺回去后,她看见那躯壳顿时又有生息了,就跟活死人药白骨般,就这么活了回来。

    若说华夙是百年前百年与这男子相识,这男子怎么也该有百岁,可他这躯壳的岁数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正当风华。

    男子口中吐出了一玉石,其上沾着涎液。

    容离难以直视,逼迫着自己去看,只见那玉石白得晃眼,比她见过的所有白玉还要白。

    比拇指还要大上一些,圆滚滚的,打磨得分外光滑。

    这就是华夙要借的东西么。

    容离看了又看,刚从别人口中取出来的东西,她不是很想要了。

    男子哑声道:“便是此物,让在下得以出窍,此乃玉沥珠,古帝王皆求过此物,只要含在舌下,身不死,魂不散,既能长寿,亦能永葆青春,若是置于死人舌下,则尸身不朽。”

    容离是听过如此之物的,早些时候在容家时,听说容长亭也替皇家寻过,他也分外想要。

    在下人口中,容长亭是想沾皇家的光也拿到一块,好给亡妻丹璇用上,以前尚觉温情,现下一想,毛骨悚然。

    男子五指一收,把玉石紧紧攥着,“为保躯壳健朗,得将此玉含在舌下,这些年我几乎都在睡,含下后如患离魂症,魂灵可四处游走,亦能看见鬼魂。”

    这么说来,这珠子得被男人含了有百年了,容离轻轻倒吸了一口初春的寒气,更不想要了。

    男子说完往四处看了看,似有些惊诧,好像在找什么。

    华夙见状在他面前现了身,淡声道:“我们只借一段时日,过后还你,不会耽误。”

    男子见华夙身影一现,被吓得退了半步,成了“活人”后,他不能像出魂般轻易就看见鬼物。

    他随即摇头:“若她来时,我看不见她可如何是好。”

    “这不正好,她断了念想,便投胎去了。”华夙淡声。

    男子猛地摇头:“那、那……我要与她一起的。”

    “这些年,你可有问过她愿不愿意与你一起。”华夙道。

    男子一愣,显然不曾问过。

    华夙笑了,笑得极其凉薄,“你看你,压根不在意她在想什么,只想将你心中所想强加她身。”

    男子深觉窘迫,连半句反驳的话也挤不出来。

    华夙又道:“你也该问问她了,问好了,好把珠子借我。”

    容离站了一阵,本以为站久了就能习惯这院子里的腥臭,没想到越闻越觉得难受,险些就吐出来了,忙捏起帕子捂在口鼻前。

    男子欲言又止。

    华夙冷冷道:“也唯我如此好言相劝,换作是别人,早将那破珠子抢过来了。”

    口中满是不屑,却还是想要那颗珠子。

    男子的肩往下一沉,这威压害得他寸步难行,他这才觉察到,华夙当真是有商有量的。

    “再给我一日,我再想想……”

    华夙颔首。

    容离还在捂着口鼻,细眉微微皱着,好似这气味不光熏鼻子,还熏眼睛,她眼梢已泛起了红。

    华夙看她难受,满目不悦地朝院子里那遮着垂帘的马车震去掌风。

    掌风一抵,垂着的帘子登时被掀开,里边被啃得血肉模糊的鱼全露了出来。

    那些鱼或余个鱼头,或是余下鱼尾,车舆里溅得四处都是血,腥臭的鱼血还从车辕上滴落,渗进了底下的泥里。

    光是鱼头就已经积了老高,其身还在时,也不知马车里的鱼得有多少。

    男子抿起的唇一张,忙不迭道:“这些鱼全是从村民手里买来的,我不曾害过人。”

    “我知。”华夙道:“若是你害了人,那肩上的业障该有不少。”

    男子连忙往自己肩头看,可他什么也看不见。

    华夙轻嗤了一声,“你一月去拉一次鱼?”

    男子颔首,“不错,她一月只吃这么一顿。”

    容离有些好奇,这一人一妖是如何结识的,她思及先前在村里听到的话,“你和她莫非是在那村子里认识的?”

    闻言,男子有些意外,却还是点了头,“我自幼在那村子里长大,渔村自然以捕鱼为生,我束发那一年,已能独自出海打渔,村里那时闹了鬼。”

    “闹鬼?”容离眼一眨。

    男子摇头,“只是传出来似是闹鬼,村里各家各户打回来的鱼均会消失,像是被人偷了,可这村里有谁家是缺鱼的,偷什么不好,哪犯得着偷鱼,再者从城里来收鱼的人少,打来的鱼大多是留着自家吃的,能卖得出去的不多。”

    他把玉沥珠揣进了口袋里,窘迫道:“我得去将马车清洗一番。”

    华夙侧身避让。

    男子提桶打上来井水,拎着往马车边上走,好似闻不到腥臭一般,抬手就把车上的鱼头鱼尾揽进了一竹编的袋子里。

    他手上满是血,一边说:“我也被偷了鱼,那日正巧闲来无事,想将这偷鱼的贼给捉住,便藏在鱼篓边上,等了一日,那贼夜里才来。”

    在把鱼头鱼尾和碎骨都装进袋子后,他拎着水桶上车,拿着刷子刷洗而来起来,“那夜我差些就睡着了,那贼又走得小心翼翼的,若非我提起了精神,定觉察不到。”

    容离捂着口鼻,仍是觉得难受,干脆把帕子别回了腰间,转而朝华夙身上倾。

    华夙侧头睨她一眼,只见这人将她的袖子捏起,鼻息翕动着小心翼翼地闻着。

    这银线绣边的袖口上带着一股白兰香,清清淡淡的。

    容离这才舒服了些许,转而把头往华夙肩上埋。

    华夙把肩侧散落的头发揽向了另一边,“来的贼莫非是那只猫妖?”

    男子刷洗着马车,被染红的水从木板缝里淌出,粉红一片,“来的是只猫,周身白得跟雪一样,长了一双碧眼,那身皮毛还很长,看模样圆滚滚的。”

    他神色柔和,“我在村里时,何时见过这样的猫,那猫长得当真漂亮,前爪往鱼篓上一撘,直起身把篓里的鱼叼了出来,吃得甚是斯文,饶是血沾到了下巴毛上,亦是好看的。”

    容离没见过这样的猫,垂珠那身毛是短的,且还黑黢黢的,只尾巴上有一簇白毛。

    男子又去打了一桶水,往马车上浇,“多好看,我未等她吃完,忍不住上前逮住,才知她的一条腿受了伤,似是被捕兽夹给夹到的。”

    “你救她了?”华夙问。

    男子点头,“我捉她时她一直挣,往我面上划了深深的两道。”

    他朝脸上一指,“这儿呢,许是含了这珠子的缘故,我岁数停在那时候,脸上的疤也祛不掉了。”

    容离眼一抬,果真在他脸上看见了两道疤。

    男子又往马车上冲水,对着一些还余朱红的痕迹又刷了起来,“我知她怕我,我便拿了鱼喂到她嘴边,她过了好一阵见我不伤她,才在我怀里吃了起来。”

    容离想起来,垂珠可不就是这样被骗着信了华夙的么。

    男子用劲刷着车舆上的血迹,“吃完她又不认人了,又想跑,我拎着她的后颈,找了药来给她涂上,又替她包扎了伤口。”

    他满头大汗,又道:“她这才冷静了下来,未再冲着我伸爪子,还被我养起来了。”

    容离没想到,其中竟还有如此故事。

    男子垂着眼笑,“自那后,村里谁家都不再丢鱼了,这闹鬼的传闻才停歇,只是有一日,我打渔回去竟不见她,找了许久都找不到,只好作罢。”

    他一顿,又说:“那时有人知道我养了猫,猫还跑不见了,便有人同我说,那畜牲是养不熟的,让我切莫难过。”

    “我怎会不难过,她在时,还会偎依着我的手,会让我挠她的下颌,嘴里哼哼唧唧的,甚是可爱。”男子费劲刷着垂帘上的血迹。

    “后来实在找不着,便只能这么算了,一日我出海,忽然起风,那风来得急,且我那船又行得远,浪一来就把我打翻了,我被淹没时,满心想着若此趟未出海就好了。”

    容离隐约猜到,这男子既然没死,自然是获救了,指不定就是那只猫救了他。

    果不其然,男子道:“我醒来时觉察舌下压着什么东西,口鼻呛得难受,我险些就将那玩意吞了下去。”

    “是那颗珠子?”华夙皱眉。

    男子颔首,抬手把额上的汗蹭上了胳膊,“就是那颗珠子,我吐出来后,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海水,起身才知有人在我身边看。”

    “我没死,寻常人在海上翻船,哪还有活命的机会。”男子一边回想,一边道:“我知身侧的人指不定就是救了我的,可我没想到,这救了我性命的竟是位姑娘。”

    “猫妖。”华夙淡声。

    男子唇边噙着笑,“我只听说边隅地方有的人便是长了碧眼的,可从未见过,在看见那双绿莹莹的眼时,我以为见到鬼了。”

    “鬼还救你,你想得倒是好。”华夙轻嗤。

    男子窘迫,“我哪里知道,匆忙往自己腿上掐,会疼,且身上还有温,气息又还在,我才知自己还活着。”

    他一顿,朝竹帘上泼水,“我壮着胆子往她面上碰,那脸亦不是冰的,才敢笃定自己没死,面前的姑娘亦不是鬼。”

    “她还变作人形救的你。”容离思及自己这辈子头一回见鬼,可没这男子这般好运,见到的二娘面色惨白,脸上两行血泪,差点就被当场送走。

    男子道:“只是我那时猜不到她是白猫所化,只觉得这女子陌生,心以为我被浪潮冲到边隅去了,否则怎会见到碧眼的人。”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那颗珠子是做什么的,只以为这是什么救人的偏方,谁知她一开口便说,以为我要死了,这才下海寻了颗珠子,还把珠子给了我。”

    容离一愣,“猫大抵都是厌水的,头回给垂珠洗澡的时候,它挣得厉害,压根不肯碰水,叫得撕心裂肺的,这白猫却为了你下海寻珠子。”

    华夙斜了一眼,“叫得屋瓦都要被掀翻了,我远远就能听见。”

    男子颔首,“她浑身哆嗦着,见我醒来便笑,说话不大利索,跟牙牙学语一般,我越发笃定我是被大浪冲到了边隅,听说住边隅的人讲的话可咱们的不一样,不然她说话怎会这么不利索。”

    华夙一嗤。

    男子轻叹,“我四处看了看才觉得此地熟悉,远远瞧见村子一角,这可不就是咱们的村落么,我恍然发觉,哪是到边隅,我明明还在渔村。”

    他又打了一桶水,最后一遍冲洗,“我带她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我,村里已许久未来过这么标志的姑娘了。她有些认生,看见人便往我身后躲,只是神色并不像害怕,只像是寻个地方窥探打量那些看她的人。”

    “猫大多如此。”容离想了想,垂珠也常常这样,只是它见过的人并不多,且还在华夙这练足了胆子,寻常人可吓不着它了。

    男子将马车冲干净,又打水往地上浇,把地上的血水给冲开。

    “我不知她是猫,后来见到她在生啃鱼篓里的鱼才觉察不对,就算是边隅人,哪会这样吃生食。”

    他神色一黯,微微摇头道:“因她跟着我回来时被不少人看见了,那段时日常常有人来家中做客,还有带小孩儿来的,那些个小孩管束不好,四处乱跑,看见她变作的猫在叼鱼篓里的鱼。”

    “后来我听见一声惊呼,匆忙跑去看,只见她捧着血淋淋的鱼站在鱼篓边上,一个小孩儿被吓得跑了出去。”他声音干哑,“她问我,那小孩儿为什么要跑,她明明已经变回人形了,应当吓不着人才是,我当时懵住了,先前只是觉得她举止怪异,不料竟怪异在这。”

    “你知她是妖了?”容离笃定。

    男子点头,“我当即猜到了,令她不可再偷偷吃鱼篓里的鱼,也莫要在旁人面前变。可这猫变作人的怪事很快传得人尽皆知,我便想着连夜带她离开渔村。”

    话音一顿,他声音沉沉道:“不料当夜,村民举着火把将我围起,让我带那姑娘出来瞧瞧,万不能被妖怪蒙了心志。”

    “我不敢言,怕她被乱棍打死,她乖乖跟着村民走了,被关在了屋中,每天有人丢一条生鱼给她,她许是念及我先前说的话,宁可饿死也不吃。”男子神色黯淡。

    容离怔住,“她后来是如何死的?”

    男子沉声:“我本想悄悄救她出来,没想到去晚了,她许是忍不住饥,悄悄吃了一口,被当日看守她的一个村民打死了。”

    容离眼一瞪。

    男子摇头,“那人后来被村长逐出村子了,听闻遇上了山洪,死在了沙石泥水里。我赶去找她,到时只见到屋里有只通体雪白的猫,身已经凉了,我想把珠子给她的,可想了想,她都活不过来了,我还不如陪她做鬼。”

    “后来我离开村子,在城中买了一处宅子,含着珠子离了魂,这才看见她的魂远远跟在我附近。每半月我便要去买一车鱼,许是生前饿得厉害,她一顿吃得格外多。”

    华夙冷声:“碰见你当真是她的劫,往后这半月我差人照看她,你将珠子借我,其余的事亦无需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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