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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合卺酒是要喝的,若是不喝,那琉璃杯长脚跑了可怎么办。

    容离被揽着飞回了大殿,落地时身还似轻盈盈的,似风一刮就要飘远。她趔趄着走去端起琉璃杯,朝华夙看了过去。

    进了大殿,华夙往座椅上一坐,把她拉至身侧,“你这模样就跟嗜酒如命一般,怎一看见这酒眼就亮了?”

    “明明是你急着回来。”容离轻着声,“这合卺酒一喝,可就不一样了。”

    华夙眉一抬,“哪儿不一样?”

    这座椅本就窄,容离坐得拘谨,勉强将胳膊绕过她肘弯,杯沿往下唇一碰,“你就有名分了。”

    华夙嗤了一声,眼波一横,“你进我苍冥城,怎么还是你给我的名分?”

    “那……”容离试探般小声道:“我回洞溟潭去?”

    “你走一步试试。”华夙哼了一声,面色却没冷下半分,“看我不……”

    她话音一顿,狠话又属实说不出,愤愤道:“看我不日日想你。”

    闻声,容离翘着嘴角笑了起来,眸光跟蒙着水雾一样,又软又柔,身一倾就去亲这鬼的脸颊。

    “你要不要喝了?”

    “喝,怎么不喝,你还想让我呷醋不成?”华夙抬起手,没看手里的琉璃杯,直勾勾看她,明明喝的是酒,却跟细嚼慢咽一样,慢腾腾把酒吞入了喉里。

    容离喝完便觉脸都热了,她不知自己做洞衡君的时候有未喝过酒,但做凡人的时候,是一口也未沾过,也不知喝凡间的酒是不是也会这般,只喝了这么一点儿,便觉一簇火从喉头烧到了心口,又沿着心口往下蔓延,蹿至全身。

    华夙看她眸光迷离,跟沁了水一样,微微张着唇一动不动,模样好似呆住了,不由得问:“醉了?”

    容离思绪有些浑,却是听得明白的,摇摇头道:“不知,我头有些晕。”话音刚落,腰背好似化作了水,冷不丁往华夙身上靠。

    是当真醉了,只是还在逞强。

    她浑身软绵绵的,这一倾身,连发冠都歪了,无甚气力地抬手扶了一下,“脑袋好沉。”

    华夙索性把琉璃杯从她手里挖了出来,又慢条斯理的给她摘了发冠,“还沉么?”

    发冠一摘,头发乱了些许,脑袋却是轻了,容离摇头,“不沉了,可心口烧得慌。”

    当真是烧得厉害,那酒气好似凝在了心尖,她热得不成样子,还觉得喉头有些烫,明明已是个鬼,却觉得浑身似要冒汗。

    她边说边扯开衣襟,一边道:“你探探我的心口,看看是不是要烧起来了。”

    绸子底下白花花一片,她还把华夙的手拉了起来,硬要这鬼往自己心口探。

    华夙当即皱眉,磨牙凿齿的,“醉便醉了,激我做什么!”

    都醉成这般了,容离做什么俱是从心。她眼帘一抬,眼梢红通通的,连双颊都泛了粉,很是无辜,“你这酒是什么阴间酒,怎我这么难受。”

    华夙一口咬定,“你就是想激我。”

    容离已经把她的手拉着贴了过去,那只手凉得很,她不由得轻轻呼了一口气。

    掌下绵软,华夙又被按着手,愤愤将细长的五指一拢,拇指自那雪山蓓蕾上轻擦而过,眯起眼凑近了看她:“以前怎不见你这么喜欢激我?”

    容离头一歪,靠上她的肩,软绵绵倚着,小着声道:“以前怕你还来不及,哪里敢激你。”

    华夙干脆收了手,给她扯好襟口,“现下呢?”

    “不怕,合卺酒都喝了,且你说依我的,我为何要怕你。”容离不光嘴上这么说,还仰头去亲华夙的下巴,跟雀儿啄食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

    华夙被亲得心乱如麻。

    喝酒壮胆,容离抬手把这鬼的发簪给拔了,簪子一扯离,这鬼的头发便散了大半,松松垮垮地撘在肩头。

    华夙本就艳得几近凌厉,这发凌乱一垂,平白添了几分狼狈脆弱。她咬住的牙关一松,把这造作的狐狸揽了起来,好似分外生气,“做了鬼之后都不知节制了,早知就应当让你接着做人。”

    容离倚着她走,倒在了锦被上,那酒好似还在喉头心尖烧,她索性扯开了腰带,轻轻喘着气覆上了自己的心口,不知做了鬼怎还会觉得烧心。

    她躺在鸳鸯锦被上,这鸳鸯还是交颈的鸳鸯,手往自个胸前探。

    华夙拨开她的手,俯身去亲她,散乱的头发垂在她脸侧。

    容离支起半个身索吻,肩头乏得微微颤着,那儿被揉得好似要化掉。她勾住华夙的腰,借着潭眼的灵力微一施力,一个倒转翻身在上。

    这一翻身,便将软纱给压塌了,那红纱账一垂,全落在了她们身上。

    当真是颠鸾倒凤。

    容离是伏在上了,可还是被弄得还不得手,最后浑身无甚力气了,才被拉着手给这鬼做,又学了一通。

    地上地下的时日相近,地上过了几日,地下便过去几日。

    苍冥城里的鬼大都知晓这住在大殿里的另一位是笔主,只是怎么也想不通,怎还会有两位笔主,这画祟还能结两个契么。

    想不通,但终归是笔主,他们怎么待华夙,就得如何敬重容离。

    容离不常露面,可一旦出了大殿,路过的鬼兵见了她便要站直作礼,吓得她以为这些鬼要动手了。

    华夙知晓鬼城中有些闷,便带着她去了一趟祁安。

    正是桃花开的时候,满城飘着粉,街上有一处甚是热闹,门庭若市的,排在一块儿的大多是姑娘家,也有不少男子在其中,也不知是在等什么。

    容离刚成鬼不久,就算灵相中有潭眼,那也是得避着光的,故而华夙堂而皇之地在日光下走,她却要撑着一柄凡人看不见的伞。

    她隐约嗅见了一些香味,循着这长龙般的队伍往前走,走至一铺子前,才知这卖的竟是香粉胭脂一类的东西。

    两个长工在忙上忙下,里边有一人正在闻香,可不就是容齐么。

    容齐当真在做正经买卖,做起香料来了,如今这生意也有了起色,甚至还很受欢迎。

    容离回头拉了华夙的袖子,“买一些吧,给三个丫头送过去。”

    “怎不见你送我呢。”华夙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容离笑了:“你若想要,那也成。”

    华夙一嗤,“凡间的东西,我才不要。”

    她捏着画祟画出了一个傀来,令其排在了长队后,买上了几份丝巾锦盒包裹的香粉。

    容离从傀的手上接了过来,把其中一份给了华夙,“这是送你的。”

    华夙满脸不屑地伸手去接,心底其实还是高兴的,可高兴不过一瞬,毕竟买香粉的钱还是她出的。

    这狐狸,当真把借花献佛学得一套一套的。

    去了那三个丫头的住处,容离穿墙进了门,把香粉盒搁在了她们桌上。

    白柳正在熬粥,嘴里哼着小曲,看着熬得差不多了,扬声道:“粥熬好了!”

    外边无人应声,她着着急急走出去,只见空青和小芙正茫然地站在桌前,盯着桌上三个锦盒看。

    白柳一愣,“你们何时出的门,这香粉好像是四少爷做的,在城中卖得可好了。”

    空青摇头:“不是咱们买的,不知怎的就在桌上了。”

    三人面面相觑,总不会是贼送来的,哪还有贼不偷东西反还送东西的呢,且不说她们都在家中,哪来的胆子那么大又能躲藏的贼。

    小芙突然红了眼,朝四处望了一圈,“是不是姑娘来了,姑娘先前说会来看咱们的。”

    闻言,白柳也急急忙忙朝四处看,却什么影子也寻不见,着急喊了一声:“姑娘?”

    “姑娘,可是你回来了?”空青也问了一句。

    见三个丫头望上望下的,就差没往桌底找了,容离只好在她们身侧道:“是我。”

    那声音轻轻的,果真是姑娘在耳语。

    一听这声音,小芙差些哭出声了,半晌说不出话,吞咽了一下才哽咽着问:“姑娘近来可好?”

    “好。”容离将她打量,这丫头没胖没瘦,想来过得还成,“我和华夙一起来的,她偏要给你们带伴礼。”

    华夙在边上一哼,颇为不满,“明明是你自个儿要带,怎还扯上我了。”

    三个丫头也听见了这鬼的话,以前还怕,现下不知怎的竟不怕了,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容离手里提着伞,“那你们近来可好?”

    空青颔首,也不知自家姑娘在身侧何处,只好站着一动不动,“挺好的,咱们做了一些刺绣和簪子,偶尔拿出去卖。姑娘和大人……给奴婢们留了许多钱,奴婢吃穿不愁,只是干躺着不是办法,总得找些事儿做。”

    “是懂事的。”华夙一哂,说完将掌心一翻,把那装着垂珠的香囊拿了出来。

    在这三个丫头眼中,一香囊凭空悬着。

    小芙本还难过着,见状瞪直了眼。

    起先容离还不知该拿垂珠怎么办,见华夙取出香囊,登时明白了过来,这猫儿本就是凡间的,合该回凡间去,索性道:“这香囊里的是垂珠,你们将束口扯开,它便会从里边跑出来。”

    这屋子里,小芙和白柳都属胆儿小的,只空青伸手去接,犹豫了一阵还是扯开了系带。

    香囊鼓起来一团,束口登时被撑开了老大,那巴掌大的香囊里,竟钻出了只猫儿来。

    垂珠溜了出来,本想往容离脚边蹭,不想蹭了个空,困惑地仰头叫唤。

    一个鬼魂……如何蹭得着。

    它这一叫,三个丫头才知自家姑娘站在哪儿,饶是什么也看不见,还是朝那边侧过了身。

    “垂珠便留给你们了,好好养着它。”容离轻声道。

    垂珠什么也不知,在香囊里已吃得饱饱的,蹭不到主子也不着急,一会便乐颠颠地蹦远了,四处嗅着。

    小芙想和姑娘多说些话,眼眸一转,想了想道:“前段时日还碰上了官兵,那些官兵从容府出来,好似又去搜查了一番,听闻五夫人和四少爷,还有老管家又被召去问了话,四少爷咬定是府上闹鬼,五夫人和管家亦称是鬼怪所为,官府只好将这案子当作诡事结了。”

    白柳颔首,“本以为四少爷会接受不得,不知怎的,他竟不闹。”

    容离轻笑了一声,“这样不好么。”

    “好,”小芙嘟囔着,“就是想姑娘了。”

    容离想抬手去摸她的发,可想想忍住了,她不想这丫头身上沾上鬼气,“我不能常常来凡间的。”

    小芙一愣,连忙道:“那姑娘还是别来了,鬼应当是见不得光的,姑娘可、可莫要被晒坏了。”

    华夙轻哂出声,“晒不坏。”

    容离又道:“你们过得好便成,照看好自己,莫让我下回来见你们一个个苦着脸,那我便要生气了。”

    小芙忙不迭道:“哪敢让姑娘生气!”

    华夙不由得开口:“油嘴滑舌。”

    小芙登时屏息,瞪着眼不敢多言。

    容离见这三个丫头齐齐缩了一下脖子,朝华夙睨去一眼,“你怎吓起她们了。”

    华夙好不乐意,“你是不想我说话。”

    “你怎这样。”容离眼底净是无辜。

    华夙只好别开眼,“叙完旧就回去了,这日子还长,何愁日后见不着。”

    别过,凡间路长,阴曹又路远,唯生死是咫尺之隔,一步便能迈过阴阳。

    既已是鬼,便无畏生老病死,待至下回碰面,也不知凡间人已身经多少悲欢离合。

    人活一世,就如行文里的起承转合,有平淡无味的柴米油盐,有爱别离苦,也有久别重逢的欢欣若狂。

    容离撑着伞慢悠悠地走,半晌小声道:“我总觉得前世便与你有缘。”

    华夙抬手握住伞柄,替她撑着伞,自个儿走在艳阳下,“你前世是洞衡,能不有缘么。”

    容离摇头,认真道:“我在容家做凡人的前世,我总觉得我当凡人时应当死过一回,不然我哪能那么轻易就见得到你。”

    “这张嘴怎这么能胡说八道?”华夙抬手往她唇角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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