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日出，桑舟把东西收拾了下，本着试试的心态去踢了下门。

    门开了。

    桑舟：“……”

    他妈的这脚力气还没有昨晚大，凭什么昨晚没开！

    不过昨晚的体验也挺好……桑舟忍住了时候把这门卸掉的想法。

    余点语在回家的路上将手机开了机，本以为会有一定数量的未接来电，出乎意料的是，只收到了当时关机前看到的那一通。

    她的心中隐隐有不安，但看了下身边的桑舟，又心安不少。自己的身后有人陪伴，再大的风雨她都不怕。

    还剩一个拐角才到余点语家门前的巷子，余点语脚步停下，让桑舟不要再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知道昨晚桑舟肯定没睡好，光照顾自己去了。而且之后若是和姚淑心起争执，她也不想让桑舟总看到这么糟糕的一面。

    桑舟将自己手上提着的剩余的零食袋子递给她，也没勉强：“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懂吗？”

    刚才余点语把手机打开的时候动作有过迟疑，桑舟看出了小姑娘心底的怯意。

    余点语点头，对桑舟挥挥手，独自往家走去。

    桑舟在身后静静地望着她，直到余点语进了门也没离开。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将平板抽了出来，亮屏。

    上面有一幅画，画的是日出前站在远处抽烟的自己。

    也不知道是余点语什么时候画的，寥寥几笔却栩栩如生。在这幅画的上空，余点语在云朵上勾画了个弹跳的爱心，瞬间就变得温馨起来。

    底下写着一句话。

    【姐姐，艺术展的票放在袋子里了，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就过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小屁孩还真执着，和自己有的一拼。

    看着余点语消失的方向，桑舟深深皱起眉。

    她想帮忙冲进去就是了，但她心里又明白，这个姚淑心表面上怕自己而已，心里意见很大。如果是自己帮余点语的忙，还指不定事后又去暗戳戳的为难余点语。

    思前想后，看着平板上写着的【艺术展】三个字，桑舟想到了一个人。

    她叹了口气。

    找到手机里早就拉黑的号码，拨了过去。

    她也知道反正迟早都是要面对，哪怕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相比于自己心中的伤痛，桑舟更不想让余点语受一点委屈。

    *

    余点语以为自己回家会面对疾风骤雨，但家中极其安静，她在客厅停留了会儿，看到玄关处拖鞋都在，这个家里的主人都没有回来。

    这么早就外出了？

    余点语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也觉得正好，反正他们的事情与自己肯定是……无关的。

    她没忘记给桑舟发去消息，说自己这边没事。

    桑舟人在阳台上，一通电话打到刚刚才挂。收到余点语发来的消息这才放了心，又给那个号码发不用去了。

    也好，这样也不需要见闻岚。

    今天为了看日出起得很早，余点语写了两张卷子就直犯困，索性先去休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的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打开，被子也被人掀开。

    “还睡什么睡！？”

    姚淑心的声音出现在头顶，余点语猛然清醒，看见了站在床边脸色发黑的姚淑心。她的目光像是箭一样扎过来，就好像余点语成了她此生最大的仇人。

    “一整个晚上都不回来，你到底还知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给我下来！”姚淑心不知怎么火气这么大，仿佛余点语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目光狠毒，头发也有些乱，整个人看上去都又泼辣又疲惫。

    余点语从床上起来，却坐在了书桌旁：“我要写卷子了。”

    这个姚淑心才是真的姚淑心，余点语知道先前那个态度变好的姚淑心不过是装出来的，虽然不知道姚淑心为什么会有那么短暂的改变。

    还好，自己从没信过。

    “过来！”姚淑心冲过来拽住余点语的胳膊往外拖，凳脚哗啦出刺耳的刮地声，“跟着个大老板出去，你倒是把人给吊回来啊，白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有什么用？你这个灾星，有了你来我们家，我家从来没有顺过。”

    余点语躲闪不及，被拖离原地，又趔趄了两步，手腕是火辣辣的痛。她看到姚淑心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还有这怒火冲天的语气，隐约知道自己这是被当成了出气筒。

    灾星、狐狸精，她在这个家中被当成垃圾一样，谁都可以唾弃她。

    低头看着已经一片通红的手臂，有风擦过，几乎是本能反应，余点语偏头躲过了那一巴掌，颤着声音：“我……不是。”

    “呸，看到你真是恶心！你还想读书？要不是想着让你早点把那些钱还我，你以为我会留你在这里？”姚淑心往地上啐了口，还想骂些什么时，底下传来周兴平打电话的声音。

    房门门关，老房子隔音不好，余点语也听了个清楚。

    “别，别这样大哥，这事我真的没干，你信我……”

    “不是，我哪有可能得罪什么人？我就是个小货车司机。”

    “哥，我们全家老小都靠着这台车吃饭的，你就行行好，帮我通融下把车拿回来行吗？老弟求你了，做牛做马谢你都行……”

    “老子怎么知道会这样！八千块？我他妈的从哪里拿八千块钱出来啊！没有！”

    “六千，六千行吗？”

    “……”

    余点语知道周兴平是跑运输生意的，但车并不是自己的。听这语气，像是货车出了什么事，顶头带他的人可能把车收回去了。

    也就是说，他吃饭的东西可能丢了。

    联系到今天回来的时候家里连人都没有，以及姚淑心无端端的怒气，余点语觉得自己猜对了。

    她竟然感觉到一丝解气的痛快。

    有些人爱作恶，连上天都要收拾他们。

    姚淑心脸色一变，恶狠狠甩下一句：“我等会儿再来收拾你！”

    之后就喊着老周下了楼，没多久，底下闹哄哄的，是姚淑心发脾气的声音，中间掺杂着谩骂和脏话。

    余点语看着自己被弄乱的床和书桌，心里生出了强烈的，想要逃离这一切的欲望。

    她受够了。

    以前，害怕和懦弱填塞着她的内心。父母双亡，梦想破碎，她一次次的抗争失败，打碎了她的自信。

    因为那时候的她，身后空无一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

    桑舟。

    她的心底深深地刻着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这两个字就好像在她的身后落下一道坚固柔韧的安全网，让余点语毫不犹豫地去相信，哪怕自己从再高再可怕的地方跌下，这张网也会如常将她温柔包裹，让她安然落地，不需再害怕。

    大约半小时后，楼下忽然安静了下来。

    余点语下了楼，看到了在客厅沉闷抽烟的周兴平，姚淑心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有种风雨骤来的宁静。

    听到声响，姚淑心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个讥讽的微笑。

    余点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算你走运的，你表叔想请你吃个饭，等等我们就走，你换鞋吧。”姚淑心收起手机，脸上的怒气不见踪影，还算平静。

    余点语心里发毛，察觉出姚淑心话中有话，抗拒道：“我不去。”

    “你不去怎么行？表叔说的是请我们一起吃饭。”姚淑心起身时，周兴平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嘴唇张开，却最终没说出任何话来。

    姚淑心朝着余点语走近：“你今天必须和我一起去！”

    余点语下意识往后退，扶住楼梯把手，皱眉要往上冲，姚淑心在她面前展开了棕色的方本：“你不想要这个了？”

    余点语脚步骤停，眼眸诧异地睁大。

    居民户口簿。

    当时她父母双亡后，户口就并入了周兴平的家中。有这层关系在，当时还小的她怎么跑，都被姚淑心找了回来。余点语成年之后，就一直很想将自己的户口分出来，可姚淑心从不让她拿到户口簿。

    “你知道吗，家里出了些事情，我们需要找你表叔借点钱，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你也是家里人，帮帮我们可以吗？”姚淑心竟然将语调放缓和了一点，“如果你舅没了钱，以后你吃什么喝什么？你表叔疼你，他肯定不会舍得让你喝西北风的。”

    “就帮我们这一次，回来后我就把户口簿给你，让你申请分户。”姚淑心在余点语的眼前晃动着方本，看到少女眼中的渴望后得逞一笑，“舅妈向你保证，一定不会骗你。”

    余点语：“你……”

    姚淑心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说实话，你要分户出去，我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少女死死盯着姚淑心手中的方本，始终在找时机。

    一，二，三，在她最得意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好机会！

    余点语铆足了劲，动作迅捷地伸手，一把夺过了户口簿往外冲。

    她才不会信姚淑心的鬼话！只有自己亲手拿到了才是硬道理。余点语要跑，跑得越来越远才好，要跑到桑舟的身边。

    “这个贱货，抓住她！老周还愣着干什么！”

    姚淑心在后面大声喊，在这么紧急的时候，余点语甚至能够辨别脚步声究竟从哪个方向而来。

    门，近在咫尺。就好像自由，已经唾手可得。

    她必须全力奔跑，将这一切的禁锢和黑暗抛诸脑后——

    少女的指尖已经触及门把手，猛然拉开。

    她撞到了人。

    往外的力道被突兀地完全阻隔，余点语措手不及，根本不知道周东星会从外面冲进来，刚好和她面对面的对撞，将她撞倒在地。

    手中紧握的户口簿狠摔落在地，她下意识要去拿，却在下一秒，头发被人往后扯住，狠狠往后面一拖。

    “跑，我看你还跑？今天你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老周，把她送上车！”姚淑心看着一脸懵懂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周东星，“儿子，做得好，等妈妈回来奖励你。”

    余点语奋力反抗，绝望地看着姚淑心将户口簿收走，嗓子里发不出声音，只有间断的呜咽声。

    她的手被姚淑心架住，推着往外走，看上去却像是和姚淑心依偎在一起。周兴平早拦好了车，开了车门，姚淑心一把将余点语推了进去。

    随后，出租车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