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唐小照急匆匆的跑来告诉桑舟，他看见上次起玩的姐姐被人带进了车里，桑舟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怪她，当时余点语发短信告诉自己没事的时候，真的以为就没事了。
余点语住的地方偏清吉巷深处，唐小照刚好在附近玩，小孩子有时候比大人还要敏锐，周围居民大约都习惯了从姚淑心家中传来的骂骂咧咧，唯有唐小照却看见了余点语姐姐流泪的眼睛。
他没去找父母和姐姐，反倒去找了桑舟，因为他觉得桑舟姐姐才镇得住那些带走余点语姐姐的坏人。
路上，桑舟的心不曾落下，跳动到了极限，车速也飙到了极限。
按照唐小照的说法，出租车冲出去后往左拐了。
那个方向可以通往城北二区和三区，又分别有条主道，三条岔道。桑舟叫了很多人起去找，而自己选的是这条去二区的主道。
她的手机直在响，那么多人都告诉她沿路找遍了，没看见余点语。
是她自己选对了。
冥冥之中命运让她如此。
怀中的少女就像是已经有了裂痕的工艺品，桑舟无比害怕自己的力道稍重就会把她碰碎。桑舟知道，现在的余点语没办法说出话来，情绪的剧烈起伏已经耗费了余点语的心神。
她的姑娘已经足够坚强了。
“你，又是你！你过来干什么！”姚淑心捂着高高肿起的脸，看见桑舟的那瞬间像是看见了鬼魅，连户口簿都被抢过去了，她盯着桑舟，“这里这么多人，你别想闹，否则我——”
“我给过你机会。”桑舟的的语气冷若冰霜，多说个字，她就会忍不住想把姚淑心打的跪在地上的冲动，“给我滚。”
“还有你。”她的视线转向方满，面无表情勾唇，笑容让人后背发凉，“想干什么？”
“你算什么！余点语已经和我儿子订过亲了知不知道，她彩礼钱都收了！”方满是个男人，见对方是女人，哪怕是再可怕的女人那也不过是个女人，“你又不是余点语的抚养人，也不是她的亲戚，在这里瞎闹什么？”
摸着被踹痛的腹部，他也撕了那伪善的面具，“也是老子脾气好不打女人，否则今天有你好看的！”
“是吗？我以前也以为我不打狗。”桑舟抬眸，单手拿起身侧的铁凳，毫不留情地挥在方满的身上，把他砸出几声惨烈的嚎叫。
姚淑心见局势不对，冲上来要帮忙，却被桑舟脚踢开。
全饭店的人目瞪口呆又害怕的看着这个突然冲进来的黑衣女人，仿佛看到的不是人，而是来收割灵魂的恶魔撒旦。
有人脚步动，却因为看到桑舟那摄人的眼神后不敢再挪半步。
“群帮凶。”桑舟的视线在四周绕了圈，有人惊愕，也有人低下头来心虚地不敢直视。
“我背你好不好。”桑舟只有在对余点语说话的时候声音才是别样轻柔的，“现在就带你走。”
“别哭了，小屁孩，我来了。”桑舟都不敢为她擦眼泪，怕碰到余点语被打的脸颊太疼，“我知道你很难过。”
余点语看着桑舟眼中的心疼，身体止不住的抖着。
“不许走！老周，跟我起把人拦住，你今天让她带人走了，还想不想要我们这大家子人活了！”
姚淑心不可能将煮熟的鸭子都飞走，她知道今天若是桑舟带走了余点语，事情肯定会变得棘手，定要阻止！
周兴平和如梦初醒般快步走来，姚淑心壮了胆子堵在门口，双手展开，大声吼：“你凭什么带我外甥女走？她自己根本就没想和你走，你不要以为她现在讲不了话，就随便欺负我们这家老实人！”
“大家都评评理，这像话吗？我们和这位女士根本不熟，现在却被她踹了两脚。”方满是个精明人，当然明白该怎么做，“这小姑娘早就和我儿子订了婚，我是来接她的，我们两家父母都见过面了，怎么会害小孩！偏偏这个人——”
姚淑心指着桑舟：“对，就是她！自从认识了我外甥女之后，就直压榨着我外甥女的价值，从来没给过分钱，还把我外甥女给洗脑了。她本来心里面就因为父母的事情受了刺激，我们就是想给她找个好家庭嫁了还不好吗？！”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开始讨论：
“真的假的啊，怎么跟演戏似的，这看着还是个小姑娘啊，她穿的校服还是初中的，不会是初中生吧？”
“怎么可能，看这身高模样，也不可能十二三岁，现在不是流行什么cosy吗。”
“那个现在抱着人的看就是个在外面混的，痞里痞气，白长这么好看的皮囊了，啧啧啧。”
“……要不要报警啊？”
“他们管不了这种家务事吧，浪费资源……”
桑舟的忍耐力也在这些声音中达到了极限。
如果不是着急带余点语去处理这些伤，离开这个犯人的地方，那自己可以陪他们磨磨。
但现在，不是时候。
女人暴躁的情绪上涌到极致，下秒，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为余点语的手颤抖着抬上来，轻轻压在了桑舟心脏跳动的位置。
少女的眼睛与她对接，如同绝望的黑夜里迸发的星辰，又像是出现在夜空中的银河，流动着让人心头酸涩的脆弱光芒。
桑舟低头附耳过去，听到了余点语微弱的声音，在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声，两声，三声。
桑舟。
微弱、却掷地有声，有着孤注掷的勇气与信任。
就好像，余点语相信自己定会来，也坚信不管要经历了什么——她们终将相见相拥。
其他人诧异的看着刚才还像是要爆发的人忽然冷静下来，桑舟也在同时扶稳了余点语，让她从自己的怀里站了起来。
姚淑心惊声：“看见没有，我外甥女根本就不想跟着这个人走！”
她想上前时，又怕没在这守着门等会儿余点语又冲了出去，犹豫的顿住步子。
桑舟声线惯常冰冷，气势凌人，在面对姚淑心等人时，忽然嗤笑了声：“行啊你们。”
看着桑舟忽然露出的微笑，姚淑心感觉到了丝诡异，后背爬上凉意。
“哎，小屁孩，我问你，他们是你亲人吗？”桑舟漫不经心地看向前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赶过来，唇边露出志在必得的弧度。
少女轻轻摇头，咬紧牙关，声轻：“不是。”
“我可没那个闲心，把房子租给和你不相干的人住。”桑舟挑眉，看向瞬间铁青了脸的姚淑心，“今晚十二点之前，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你疯了！提前解除合约你，你也是要付违约金的！”姚淑心气急败坏地指着余点语，“她也住在那里，你把房子收回去，她也必须跟着我们露宿街头！”
“违约金，我差那点钱吗。”
桑舟轻蔑地看了姚淑心眼。
钱和眼前的人相比，已经不值提。
至于住的问题，那更无须担心。
“小屁孩，是她强制带你来的吗。”桑舟继续问，“带你来干什么？”
余点语再次点头，又指着方满，缓慢地说：“她……要把我，卖给这个人的痴呆症儿子。”
少女顿了下，再次开口：“要我和他订婚。”
桑舟黑眸骤缩。
全场哗然，议论纷纷。
“我就说刚刚有猫腻，这怎么看也是个高中生啊！”
“卧槽这已经是人贩子了吧，禽兽不如，刚刚我都被她演技骗了。”
“混蛋！垃圾！你们会遭天谴的！”
“这姑娘刚刚想跑还被人抓着了，肯定好绝望啊……”
“别让他们跑了，必须送到里面去！不然，不知道还会祸害多少可怜的小孩子。”
姚淑心大喊：“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能听她胡言乱语！”
但她明显感觉到，群众看自己这边的眼神都变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是刚刚和余点语对视的时候，她看到的余点语心里对自己说出的话。
既然余点语想做，那自己定会替她达到这个目的。
今天在饭店闹出的动静这么大，这三个人可以等着上社会新闻了。
“至于别的安排……”
桑舟将余点语重新拉回到自己的怀中，说话的音量泯没在两人才能听到的耳鬓。
“小屁孩。”桑舟顿了下，却换成了正式的称呼，字顿念，“余点语。”
少女抬眸看她，眼眶鼻头还是红的，但已经不见怯弱的姿态，挺直了背脊，哪怕身上狼狈，却在绽放着光芒。
“我发现，我不想再只是站在你背后的那个人了。”
在她的身后，桑舟忽略了余点语面前的危险。从前她以为自己生性就这么冷漠，不会为别人的安危动摇。
但是现在，她开始很害怕，曾经那些说希望余点语自己学会生存之道自己站起来的话通通想自己打脸丢掉。
可去他妈的吧，她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姑娘，方方面面，日日年年。
“既然是订婚，不知道你想不想考虑换个人？”桑舟的声音低而柔和的在耳畔，“我想保护你，不仅是站在身后。也想照顾你，不仅仅是作为我自己，而是……家人。”
余点语瘦弱的身体又颤抖起来，在她听见桑舟说出“家人”两个字的那刹那。
“如果你愿意，就牵住我的手。”桑舟抬手，展开柔软的掌心，“我会带你走，去任何能到达的地方。”
只要你愿意。
下秒。
就像第次那样，少女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桑舟的手心，眉眼舒展，眼眸被暴雨冲刷，却如既往的清澈坚定，主动紧紧握住桑舟的手，没有丝的颤抖。
——她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