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呀，瞧我发现了什么？”
五条悟扒开草丛，装作一脸惊讶地样子看向水面上忽然冒出的人影。
“这不是丢下老师孤苦伶仃一个人、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的坏学生——炭治郎吗？”
“谁？！”
然而没有五条悟想象中可爱的学生羞红一张脸慌乱解释的场面。
刚刚从水里冒出头的恶鬼脸上还有未曾散去的狠戾神色，听到五条悟的声音后目光警惕、神情戒备扭头看向声源。
“啊！”
看清来人后，炭治郎睁大眼，脸上的神情松懈下来，嘴边没一会儿就又挂上了笑容。
就好像刚才那样冷冽的神色只不过是五条悟的错觉。
“五条老师！”
炭治郎摸了把脸，他浑身都湿漉漉的，深红色额发贴在额上不断渗水，使得炭治郎被水迷得几乎睁不开眼。
“老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慢慢朝河岸边游过去。
炭治郎环视周围，他刚才只顾着追踪那个逃离出去的肉块，根本没注意自己到底跑了多远。
现在，除了知道自己在河边，前面有路后面有路，旁边有楼还有树以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更别提是能不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
所以，五条悟能够如此‘恰巧’地到这里，然后又‘刚好’发现水里的炭治郎，实在是令炭治郎好奇。
“嗯——这个问题嘛。”
五条悟故意停顿一下，“很简单哦。”
“就像炭治郎能够根据气味找到别人一样，老师我也有办法找到炭治郎留下来的痕迹，然后找到你。”
“快点从水里起来吧。”
五条悟上前一步，一把将湿透了的少年拉了起来，“虽然是夏天，晚上水里面还是很冷的。”
“不要说自己不怕冷这种话。”
像是早就猜到炭治郎会说什么，白发咒术师在少年刚刚张口就把人打断。
“就算不是人类，也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对。”
“那么——”
“能告诉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五条悟抿起嘴，已经尽量放缓语气，不想吓到明显状态不佳的炭治郎。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对方不知为何变得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原样的衣服，上面暗红色的血迹哪怕是泡在河水里那么旧也一点没有变淡，甚至还在不断向下渗透粉红色的水滴。
炭治郎的神色也显然非常糟糕——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鬼实在是恐怖的再生能力，至少这孩子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少胳膊少腿，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伤口的样子。
然而五条悟能信了这“没事”才怪！
鬼的肤色一向比常人苍白，可五条悟就是觉得此刻的炭治郎脸色要比他们刚出来的时候苍白不少。
仿佛是为了不让他担心，炭治郎还对着他露出温暖柔和的笑容，然而那双一向明亮的鬼瞳此刻像是蒙了一层薄雾，灰蒙蒙的，眉宇间也难掩疲惫的神色。
听到五条悟的话，炭治郎下意识张了张嘴，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
“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
“只是遇见了一个很让人讨厌的咒灵。”
炭治郎垂下眼，避免与五条悟直视。
他不想把自己中途做了什么告诉白发咒术师。
“那家伙逃进了水里，我也跟着继续追逐他。”
说到这里，炭治郎就忍不住感到一阵沮丧，“但是我最后追丢了。”
明明想把那家伙彻底斩于刀下，使其再不能祸害人世。
可没想到，却还是让那该死的咒灵跑了。
炭治郎说到这里就不肯再说下去，小心翼翼抬起眼，目光忐忑看着站在原地一语不发的五条悟。
因为他的疏忽，这个咒灵以后还不知道会残害多少人的灵魂，多少无辜的人要遭受灵魂改造的痛苦与折磨……
“炭治郎做得很棒哦。”
嗯？
恶鬼惊讶地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咒术师。
他本来以为会被五条老师至少是说教一通的……？
“真是的，炭治郎把我想象成什么样的人了啊。”
看透了学生的想法，五条悟默默叹口气，颇为无奈地抱怨。
“虽然炭治郎没说，但是你已经拼尽全力想要祓除那个咒灵了，对不对？”
恶鬼头发湿漉漉的，隐约还夹杂着几根水草。然而白发咒术师一点都没嫌弃，轻轻抚上炭治郎头顶。
“和咒灵对战的时候，受了很严重的伤吧？”
“受伤的时候肯定很疼吧。”
这点倒是不难猜，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恶鬼就毫不犹豫直接砍掉了自己的骨鞭。
“炭治郎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白发的咒术师声音柔和。
“好好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老师就好。”
“五条老师……”
不知道多久没有再这样被人摸着头柔声诱哄，已经习惯把一切担子背在身上的长男忽然有些鼻头发酸。
然而他的感动没能持续多久。
“不过炭治郎现在的样子，我没办法带你回去啊。”
五条悟摸着下巴，面带苦恼地看着对方破破烂烂的衣服。
奇怪的打扮和特征还能说是cosy蒙混过去，然而恶鬼现在的状态，但凡上街那必然会惊吓到路人，然后被当成是危险分子的吧。
“要是炭治郎能变得小小的，我就能直接把你塞进衣服里藏起来，然后带你回去了。”
哪怕是最强，也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但是，没想到，炭治郎居然还歪歪头，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好像……也并不是不能做到？”
丝毫不觉得这项提议是不是有哪里奇怪的炭治郎认真回答。
“虽然只是尝试——但是我好像知道鬼要怎样拟态了……”
他说着，身上鬼的细胞也悄然开始活跃。
于是，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目瞪口呆。
一个十五岁的，活生生的少年。
竟然一点一点在他眼前缩小，然后变成了小孩子一般的体型？！
等等？！
白发咒术师不可置信地摘下眼罩，睁大眼看着似乎有些不太熟悉孩童身体、正晃着胳膊的炭治郎。
六眼明明确确告诉五条悟面前的小孩绝对上上下下从头到脚都是他的学生，然而大脑拒绝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简直比大变活人还大变活人。
“五条老师？”
变成小孩后，声音也变得濡软的炭治郎疑惑地抬起头，不明白咒术师为什么僵硬在原地。
“炭治郎……你没必要这么配合的。”
饶是五条悟，此刻也有些无语凝噎。
他其实是想打电话叫伊地知过来接人来着。
“不过这样也行。”
反正变都变了，五条悟也懒得再多打一个电话。
他一把捞起人，往怀里一塞就往回走。
*
“不过话说，炭治郎是心情不太好吗？”
慢悠悠走在路上，五条悟忽然低头问。
藏在他衣服里的炭治郎浑身一僵，好久才有闷闷的声音传进咒术师耳中。
“嗯……”
炭治郎似乎还在组织语言。
“我今天，差一点就彻底变成鬼了。”
饶是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让他吓得满身冷汗。
“如果没有祢豆子拉住我的话……”
他真的会被无惨蛊惑，沦为无恶不作的鬼。
“即便是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住鬼的本能。”
就像他会忍不住冒出獠牙，想要吞噬身边人的血肉。
就像鬼血液里面凶狠暴戾的本能依旧在不停灼烧他的思维，咆哮着让他大开杀戒。
“我确实是在害怕着，害怕自己会不会有哪一天忍受不住饥饿对身边的人下手，会不会有哪一天伤害到我在乎的人。”
他也痛恨现在依旧在他体内奔涌的那样肮脏罪恶的鬼血，憎恶身上一切与鬼有关的特征。
炭治郎忽然冒出头来，目光灼灼盯着白发咒术师。
“我知道五条老师非常强，绝对有实力能够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灭除我。”
“可是老师为什么不仅没有，反而还让我进入高专学习呢？”
留下他这么大的隐患。
“嗯——关于这个问题嘛。”
五条悟一顿，“炭治郎相信自己吗？”
“诶？”恶鬼一愣。
“我啊，在见到炭治郎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炭治郎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
“所以，我也相信炭治郎能够控制住、并且利用好‘鬼’的这一部分力量。”
“我可是相当看好炭治郎的哦？”
似乎是觉得气氛实在是过于严肃，白发咒术师还开了个小玩笑。
“那么——”
五条悟伸出手，中指与拇指圈成一个圈，不偏不倚弹在炭治郎额头正中央。
好硬！
咒术师手上动作微顿，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说。
“炭治郎相信自己吗？”
相信自己不会臣服在鬼的本能之下。
相信他对于炭治郎的信任。
“……我不知道。”恶鬼小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老老实实的摇头，如实回答。
“但是，我会努力的！”
“如果有那一天，我真的失控，彻底变成没有理智的恶鬼。”
炭治郎直直看着面前的咒术师，认真与对方约定。
“老师请一定要将我灭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