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夏油杰嘴唇紧抿，眉头皱起，脸上也没了刚才故作轻松的神色。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触碰五条悟怀里情况相当不妙 、甚至可以用死气沉沉形容的幽魂。

    然而五条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那双莹亮异常的六眼微微一动，五条悟收紧怀抱，微微后退半步，恰好避开了夏油杰的手。

    五条悟一言不发，站在原地就只是直直注视着夏油杰。

    被那双躁动异常的六眼注视，即便是夏油杰也不得浑身紧绷。

    他僵在原地，背后不知不觉渗出冷汗。

    “别紧张，悟。”

    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僵涩转弯，夏油杰嘴角肌肉僵得要命，勾起的笑容此刻也估计异常难看。

    夏油杰摊开手，好像是在和挚友示意，他绝对没有想做些别的事情。

    “我只是想看看炭治郎怎么了。”

    “他现在看起来情况非常糟糕。”

    “我们还是先送他去硝子那里……”

    “没用。”

    五条悟突兀地打断了夏油杰的话。

    明明自己也是浑身狼狈，五条悟依旧死死抱着炭治郎。

    就好像如果不是这样抱着，怀里的这缕幽魂就会无声无息彻底消散一般。

    “我试过了，反转术式对炭治郎没用。”

    五条悟低声说道。

    他的语调很奇怪，明明应该还是如常的语气和语速，可现在却好像是把华一面的感情硬生生摘理，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外壳用以交谈。

    “更何况，硝子也根本就看不到炭治郎吧。”

    饶是夏油杰，此刻也不得陷入沉默。

    五条悟也没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死寂的沉默之中，只能够听到春风卷起砂石滚动的声响。

    “不管怎么说。”夏油杰深吸一口气。

    他看着依旧抱着炭治郎不撒手的五条悟：“悟，你现在都需要去休息。”

    五条悟现在的状态甚至不能用糟糕来形容。

    五条悟跟没听到他话一样，一动不动。

    夏油杰一咬牙，直接上前，二话不说伸出手去触碰此刻像是沉睡的炭治郎。

    只是刚刚接触到炭治郎对皮肤，夏油杰脸色大变，瞬间就明白了五条悟为何会如此失态。

    虽然他与炭治郎接触不多，但是夏油杰也知道炭治郎和一般意义上的幽魂不太一样。

    炭治郎能够触碰到一些比较小的东西，偶尔的触碰间也能够感到幽魂身上如同太阳一般暖融融的温度。

    ——可能也是因此，五条悟才喜欢有事没事都趴在炭治郎身上。

    但是现在，夏油杰手下触碰到的皮肤却如同硬石一般僵硬冰冷。

    炭治郎双眼紧闭，肤色青白，胸口没有一丝起伏——当然幽魂本也不该会有起伏才对。

    连夏油杰不过是刚刚接触到就已经心中大骇，根本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更何况是五条悟呢？

    “这到底怎么回事？”

    夏油杰抬起头，语气焦急地问五条悟。

    当时在场的就只有五条悟，也只有五条悟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

    然而五条悟却只能这样回答。

    他真的不知道炭治郎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明明就算是把他推开，只是幽魂的他也应该不会受伤才对。

    明明战斗的时候六眼就看到炭治郎已经逐渐在调整自己的状态，等到他回神的时候，炭治郎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五条悟并不擅长反转术式，在那一刻领悟到的反转术式更多的也是用在自己身上。

    可无论六眼再怎么努力地想要使咒力相乘，借此治愈炭治郎，也不过是无用功。

    幽魂，本来就没有身体。

    五条悟忽然动了。

    他收了收怀抱，似乎是想给怀中的幽魂调整到更加舒适的位置，然后头也不回大步向前。

    “等等，悟。”夏油杰连忙叫住他。

    “你去哪儿？”

    没人敢放这种状态下的五条悟乱跑。

    “回去休息。”

    五条悟回头看了一眼夏油杰，“不是你说的吗。”

    他抿紧唇，明明知道此刻心情相当糟糕，很有可能一点就炸、毁掉大半建筑；

    但是脑子里面却又清醒地过分，就好像被手上冰冷的温度强行降温，让他知道现在应该立刻回去休息，修复几乎透支的脑细胞。

    怀里的幽魂轻飘飘的，如果不是六眼还肯定炭治郎确确实实在他怀中，五条悟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只是抱了一团空气。

    他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夏油杰。

    甚至有可能连炭治郎都不知道。

    自从发现他和炭治郎之间那道无形的距离限制之后，五条悟心里就一直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如果硬要去形容的话，那大概是类似于灵魂忽然间悄无声息被缠附上了一条无形之绳这样的感觉。

    如果放在以前，这种感觉大概会让五条悟暴躁到想要揍人。

    但如果对象是炭治郎的话，似乎也并非不可以忍受——并且，五条悟偶尔也会感到有趣。

    他不止一次利用这一点限制，猝不及防捉弄一下炭治郎，然后看到反应过来的炭治郎对着他露出那种无奈又包容的微笑。

    当然，五条悟还是有注意控制距离的，避免再像第一次那样被炭治郎撞得满头包。

    可是，现在。

    五条悟忽然察觉不到那种像是束缚一样的感觉了。

    就好像原本一直被他牵在手里的风筝，风筝飘在空中，但他依旧能够看到风筝的影子，风筝的线也一直在他手中。

    但现在，不知从哪里刮起的大风一瞬间将他攥在手中的线硬生生扯断，那风筝也不知何时便会彻底消失在他眼中。

    这样的感觉，比起大脑被烧空带来的那种空落落的坠感与疼痛；

    更让五条悟感到难以控制的焦躁。

    ****

    “悟。”夏油杰敲了敲隔壁寝室的房门。

    果不其然，没有任何回应。

    他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干脆直接打开了五条悟的房门。

    “悟，就算最近没有任务，你也应该稍微出来一下。”

    或许是考虑到他们两个被委派了这样的任务，夜蛾正道颇为好心的给了他们好几天的假期。

    不过光是这几天，就足够夏油杰头疼的了。

    走进宿舍，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虽然垃圾桶里堆满了甜食的包装袋，空气里面都似乎还有一点甜腻的味道，不过整个房间看起来还算整洁。

    五条悟不可能没发现他进来了，没有怒气冲冲把夏油杰赶出去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杰，你来干什么。”

    五条悟像是才刚刚睡醒。

    他的头发还有点凌乱。或许是因为刚刚起床，所以没有带上墨镜，六眼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明亮。

    夏油杰手上的动作诡异地一顿。

    不得不说五条悟现在的精神状态比几天前夏油杰看到他的时候好了许多，至少夏油杰不用担心这家伙会不会突然发疯，然后跑出去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过貌似，现在的情况也没有特别好就是了。

    “炭治郎……现在怎么样。”

    犹豫了片刻，夏油杰还是缓缓问出口。

    “还没醒吗？”

    这下动作停顿住的人，成了五条悟。

    好半天，五条悟才转过身，去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存放在冰箱里的蛋糕。

    ——一早上就吃这种甜腻食物的，大概也就只有五条悟吧。

    不知道是不是夏油杰的错觉。

    当五条悟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夏油杰好像听到了很轻的一声。

    “嗯。”

    五条悟示意夏油杰往里面看。

    炭治郎正规规矩矩躺在床上，五条悟还在他身上盖了一床很厚的被子。

    幽魂依旧眼睛紧闭，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一头柔顺的红发散落在柔软的被褥里，已经有些蓬乱。

    但是他的身体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透明，好像马上就会消失。

    这无疑让夏油杰松了口气。

    “悟。”咒灵操使回过头，这才不过短短几秒五条悟就已经把桌上的蛋糕解决得七七八八。

    “虽然我能理解你现在的状态，但是还不是能放松的时候。”

    “上面那群家伙因为星浆体的临时逃脱已经开始发难。”

    虽然夏油杰本人也没在怕……不过只让他一个人跟那些已经迂腐到都快要腐烂发臭的家伙周旋，未免还是有点强人所难。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要帮助理子，这样消沉下去……”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杰。”

    五条悟放下手，刀叉相碰的清脆声响打断了夏油杰的话。

    随手把空掉的蛋糕盒扔到垃圾桶里，五条悟撑着脸，眼珠上睨盯着夏油杰。

    “我可不是那种一蹶不振的小鬼头。”

    “要是想打架的话，我不介意奉陪。”

    “比起跟我打架，你还是把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吧。”

    夏油杰一挑眉，好整以暇看着正翘起腿的五条悟。

    虽然恢复之后的五条悟又开始欠扁起来——

    不过夏油杰也算是放下了心。

    “走吧。”五条悟率先打开了房门。

    “接下来不是有一大堆麻烦要解决吗？”

    就算是他，一想到上面的老头子们会因为星浆体的事情怎么啰嗦施压，也颇感头疼。

    但是，这都不该是他和杰为此退缩的理由。

    离开前，五条悟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沉睡的炭治郎。

    然后，门锁落下。

    房屋内彻底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