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知道程靖森要带自己去买戒指的时候, 林未光满脑子都是欣喜，临出门时冷静些许，总觉得差了点儿仪式感。

    “欸。”她杵了杵身边的男人, 问，“你这算是求婚吗？”

    殊料程靖森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狗男人净卖关子。

    林未光在心中腹诽，追着他要说法：“太敷衍了吧, 叔叔你不这么觉得吗？”

    程靖森终于不再逗她，低声轻笑，抬手点了点她额头, 缓声道：“这只是暂时给你的定心丸, 我什么时候让你受过委屈。”

    “戒指我会找人另外定制, 这个我们再一起商量。”说着, 他微抬下颚，示意她边走边说, “今年上半年我们都很忙, 我不确定能不能安排好, 但会尽快。”

    他说得含蓄, 但意思已经极为明显, 林未光心下微动，“尽快什么？”

    他扫她一眼, “别装傻。”

    林未光不满地撇撇嘴角，故意说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乖乖嫁给你啊，万一我跑了呢？”

    随着话音落下, 程靖森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眼底晦暗不明，瞧不出什么情绪。

    林未光不知怎的莫名发沭, 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然而紧接着，却被他不容置喙地扯着手臂，揽到身前。

    他俯首，神情从容如旧，替她整了整领口，随后微俯腰身，好整以暇地攥住她视线。

    “那我会把你锁在家里。”他语气温柔，似情人间亲昵耳语，漫不经意地，“拷在床上，哪也不许去，活动范围仅限卧室，以后只需要见我一个人。”

    说完，他温声询问：“懂了吗？”

    林未光：“……”

    靠，老男人原形毕露的模样也太可怕了。

    见她被这番言语唬住，程靖森才微微一笑，直起身子，又恢复往日淡然，“开玩笑的。”

    林未光正松了口气，猝不及防又听他继而道：“不过，你也可以试试看。”

    林未光：“……”

    “不用不用。”她忙不迭摇头，清了清嗓子，没敢再插科打诨开玩笑，“我就随便一说。”

    当初剖白心意时，她听他说什么“要是把你抓回来，你就再也跑不了了”，还以为只是夸张说法，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

    林未光暗自叹息，心想老男人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好在她也不是。

    凑一对，那不是正好呢吗。

    -

    当晚回家，已经是十点多。

    林未光沐浴过后，吹完头发闲来无事，便去摆弄手机，目光不经意扫过某蓝色app图标，才想起那件已经被自己遗忘许久的事情。

    自从忙于工作后，除了社交软件，她关闭了其他的后台消息提示，故而点进去的时候，消息通知栏瞬间被填满，页面甚至还卡了一瞬间。

    声势之浩大，林未光不由得愣了下。

    她没想到自己当时一时兴起写的回答，如今居然已经是高赞热门，她上次看的时候赞评还只有两位数，如今评论破千，赞数更是临近破万。

    林未光自觉自己也没有写什么很特别的事，不过是将两人的初遇与后续发展随意挑着写了写，回答上次更新还是在半个月前，评论区和私信堆满催更。

    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正好这会儿没事，便倚在床头开始码后续更新。

    她目前只写到了高三那年的事，由于上次码字时被工作耽搁，所以结尾处只匆匆说明“那时跟我家叔叔发生了点误会”，便匆匆退出软件。

    ——活像个卡关键剧情点还拖更的作者。

    林未光想了想，没修改上次回答，直接更新做补充：【抱歉抱歉，前段时间工作太忙，忘了这回事，现在回来了，继续往后讲。】

    【我本来打算在高考后就表白的，但回家的时候，看到叔叔在门口跟一个女人谈话，后来他们还关门进屋了，我那时也没上去问，就直接去同学聚会了。】

    【中间发生什么事不再赘述，我喝醉后，是叔叔来接的，在车上跟我说明那个女人其实是我的家教老师，但我当时没仔细看，只顾着难过了。】

    【后来我借着醉酒，跟他表白，果不其然被拒绝了，这在意料之中，所以也没太伤心，第二天看他小心翼翼谨慎询问的样子还挺有趣，某方面来讲我也是心大……】

    后来发生的事情，统共就那些，尤其考上大学后她忙于学业和拉拢国内关系，与程靖森并没什么互动，便也一笔带过。

    写到自己给程靖森下/药的那晚，林未光难得惭愧，觉得这种违法乱纪还带坏小朋友的事情不能写，于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用“酒后失误”代替。

    【不过我比较怂，怕他教训我，更怕他再拒绝我，所以第二天趁他睡觉时，我就跑路了。】

    至此，她与程靖森那三年来的纠葛进入尾声，她一路写下来，回头再看，也不免生出几分唏嘘。

    倘若没有后来的巧合与坦白，那么她与他的故事便在这里就已经该结束了。

    林未光打字打得有些累，休息的间隙扫了眼字数，发现不知不觉一千多了，便放弃继续写的念头，直接点了更新答案。

    她本想等会儿看看评论区，然而还没来得及刷新页面，浴室的门便被推开，程靖森穿着浴袍，走了出来。

    他正擦拭着头发，目光扫过她这边，见她盯着手机若有所思不知在看什么，便随口问了声：“还在忙公司的事？”

    林未光被转移了注意力，摇摇头，“没，闲着无聊呢。”

    她思忖少顷，还是决定不把自己在某乎回答问题的事儿交代出来，毕竟这里面有很多自己碎碎念叨的小心思，要让这人看见，未免太过羞耻。

    程靖森也并未多问，行至床头柜前，拿起吹风机，准备将尚且濡湿的发丝吹干。

    林未光见此，临时起意，握住他的手腕，“欸，我给你吹头发吧？”

    她这要求来的突然，程靖森眉峰微抬，饶有兴趣地看向她，“怎么忽然开始来温情这一套了？”

    该死的煞风景。林未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兀自从他手中拿过电吹风，口不对心道：“是看在戒指的份儿上，你以为我稀罕。”

    程靖森闻言轻笑，问她：“我的面子还比不过戒指？”

    “差不多吧，反正都是我的。”林未光眨眨眼睛，说着拍拍床边，示意他坐下，“你看人家小情侣热恋期，怎么腻歪怎么来，你为什么就不解风情？”

    程靖森不怒不笑地睃她一眼，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倒是依言照做，背朝她坐于床边，“那是你们年轻人。”

    哦豁。

    林未光眼珠转了转，有些心虚，才发现自己随口说的话似乎又踩某人雷区上了。

    想来也是，程靖森这个年龄，心态早已不再年轻，过了被情爱掌控情绪的阶段，不论应对何事都游刃有余，沉稳克制。

    但这也是她最喜欢他的地方。

    “又不嫌弃你。”林未光撑起身子，跪坐起来，双手搭在他双肩，凑过去吻他侧脸，“我就随口一说嘛，叔叔别生气。”

    与程靖森不同，她并不缺乏童年的关爱与呵护，早早树立正确的三观与性情，虽因后来的事情导致些许偏执，但总归是始终笔直向上生长的。

    在最关键的少年时期，她懵懂岁月里迟迟没有一名引导者存在般的长辈，后来程靖森的出现，恰好填满了这个空缺，让她的人生从此完整起来。

    他教给她在社会为人处世的技能，而她会的不多，仅能做到把所有爱都交给他，教他接纳与表达。

    两个人在一起，虽然因着年龄差距与眼界阅历，偶有摩擦，但终归是相爱的，互补的。

    “我当年不就告诉过你吗。”收起思绪，她缓声说，“小男生哪有你好啊，我才舍不得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程靖森本就是佯装严肃，被她这样软磨硬泡地缠着，唇角便弯起些许弧度，无奈道：“行了，哄人的功夫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林未光笑吟吟地追着他亲了口，随后便直起身子，插好吹风机电源，开始认真给他烘干发丝。

    程靖森仗着长辈身份，有事没事便习惯揉她脑袋，她却从未触碰过他的，毕竟两人身高差在这，就连平日说话，他都要微微俯首。

    床上耳鬓厮磨，极致温存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彼时有旁的情绪左右，不像现在心平气和，两个人安安静静共度时光。

    这又是另一番全新的感受。

    程靖森的发丝偏软，指尖陷进去很舒服，林未光没摸过异性的头发，也不知道怎么做比较，只觉得一切都恰到好处的合心意。

    发丝勾勾绕绕，似有若无地缠着她手指，好似也触碰到心底某处柔软地界，很是酥痒。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林未光一时没忍住，多揉了两下。

    察觉到某人不老实的行为，程靖森隐有促狭，不紧不慢开口：“我还奇怪你怎么突然要求给我吹头发，原来是想占我便宜。”

    吹风机产生的噪音很小，这句话清楚落在林未光耳畔，她有些心虚地轻咳两声：“这不是好奇嘛，想试试。”

    程靖森笑笑，没再打趣她，眼帘微阖，静默享受这段安谧时刻。

    两人一时无话。

    毕竟是短发，并不需要吹太久，林未光还没多体验会儿，手下的发丝便已经恢复干燥，她只得不情愿地关上吹风，拔掉电源。

    就这么几分钟时间，她就有些困了，懒洋洋地打了声哈欠，自觉钻进被窝。

    程靖森换好睡袍，侧首就见她已经掀开被角，边拍着枕边位置，边对他懒声：“叔叔，来陪/睡。”

    自从确认关系后，小孩儿的胆量日益见长，仗着他纵容，什么话都敢说得出口，程靖森警告地看她一眼，却没口头教训什么，径直熄了灯，躺在她身边。

    林未光凑近些许，钻进他怀中，抵着对方颈窝轻蹭了蹭，困意翻涌，她阖上双眼，维持着这个舒服且有安全感的姿势，没有再动。

    她难得安分，呼吸绵长平稳，想来是真的累了。

    然而就在程靖森以为她已经熟睡时，怀中猝不及防传来她迷蒙的声音：“叔叔。”

    语气慵懒，半梦半醒一般，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唤他。

    程靖森迟疑着，没有应，林未光却兀自提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提年龄的事？”

    听闻这个问题，他微微顿住，眼底有转瞬即逝的复杂，最终化为无可奈何。

    不喜欢么？

    虽不至于，但不可否认，确实是有些的。

    即便关系对等，他们之间也终究有着十二岁的差距，这将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在此之前，他从未对时间流逝产生过任何想法，但如今不同，他只希望再慢点，再慢点。

    人生太短了。程靖森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生出这种念头，竟还不是因为自己。

    “林未光。”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揽住她，“别再逃了，好好留在我身边。”

    是要求，更是请求。

    林未光即便困得睁不开眼，意识朦胧间，却也大概知晓他话里的意思，程靖森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脸颊贴着他蹭了蹭，安抚似的，她嘟囔道：“别想那么多……生老病死不能控制，过好当下还是可以的。”

    “我们还有很久的以后呢。”她说着，实在有些挨不住，又打了声哈欠，用大人哄小孩的语气道，“快睡吧，早睡早起身体好，人也老得慢。”

    林未光总有这种技能，上一秒正经，下一秒原形毕露。

    程靖森没想到自己会被个小孩儿用这种语气安慰，不由轻哂，应声好，随后拍拍她脊背，不再多言。

    没过多久，林未光便沉沉睡去。

    夜色如水，此刻安宁，不多久，程靖森也生出些许困意。

    垂眸端详怀中人片刻，他静默少顷，无声笑了笑，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和的吻。

    “晚安。”他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