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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院子里的郑书艺情绪十分激动,不知道在此之前和晏沥争吵了些什么,此刻面红耳赤的。晏沥背对着房间,站定未动。

    柏菡用手强撑在书桌上,决心当一次小人偷听他们的谈话。

    郑书艺用力伸出手指着屋内:“理由呢?你三年多前突然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结婚的理由呢?!!”

    晏沥没有出声。

    郑书艺哼笑:“是因为你喜欢她、你爱她?”

    寂静了一秒种后,晏沥清冷的声音响起:“我不会喜欢她。”

    郑书艺大声吼:“你不会喜欢她?你知不知道你今天……”

    晏沥厉声打断她:“我不会喜欢一个虚伪且不知自重的人。”

    话音一落,郑书艺错愕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怎么反应。

    虚伪?不知自重?

    这样的词,是不留一分情面的。不,岂止是情面,这是赤|裸裸的讨厌,露骨的厌恶。

    柏菡也愣住了。

    一时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不是愤怒,不是错愕,甚至来不及悲伤。

    -我不会喜欢她

    -一个虚伪且不知自重的人

    情绪的建立需要心,但这一瞬间,晏沥说出口的字词像尖刺,穿透了她的心脏。这是她认识他十九年、喜欢他十三年、结婚三年以来,第一次听说。

    虚伪?不自重?原来他一直是这么想她的。

    柏菡跌坐到地上,觉得自己有口气喘不上来。

    她特别想哭,但干涩的眼睛里流不出一滴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流了太多,如今不剩了。

    她闭上眼,眼前漆黑一片。

    ·

    晏沥和郑书艺又说了一些话,受不住冻回室内了。

    他们看到柏菡还是没有醒,只是调整了姿势,背对着院子侧躺着,双腿蜷缩在胸前,神色平静。

    郑书艺感叹:“她的身体素质还真好,看着柔弱,这么一摔居然都没事,好好休息就成。还好那母马只是轻微受惊,没彻底疯。”

    晏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立即禁声了。

    郑书艺离开房间后,晏沥坐到了床边的沙发上,一语不发地看着柏菡。光从表情也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情绪,永远平静淡漠的一张脸,想展现温柔的时候就轻轻一笑,不想的时候就冰封起来。

    柏菡闭着眼,分明感受得到他的目光悬在自己头顶。

    她现在一不想和他说话,二不想见他。

    一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僵局,晏沥快速接起,起身走到窗边。

    阿诚打来无非就是为此事道歉,再问他项目投资还谈不谈了。

    晏沥压低了声音说:“免谈。”

    惜字如金,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坐回床边,伸手掖了掖被角,忽然动作一滞,看穿了她:“醒了?”

    柏菡不装了,睁开眼,翻过身:“嗯。”

    “电话声吵醒的?”

    柏菡坐起来,理了理领口:“对。”全程没有看晏沥一眼。

    她忍着身体上的酸痛站起:“我的包在哪?”

    晏沥打开衣柜拿了递给她。

    “我回我自己房间再睡会儿。”

    她单薄的肩上挂着包链,一只手撑着墙慢悠悠往门口走。那一摔虽然没有伤及骨头,但臀部与地面的剧烈碰撞让她这会儿还没法好好走路,一瘸一拐的背影显得可怜又滑稽。

    像个木头人杵在原地的晏沥终于动了动,越过她,走到门前,拦在那,像堵冰冷的铁墙。

    “我出去,你直接在这睡。”

    柏菡喘了口气,不看他:“真不用,在这儿有人进进出出的,我睡不踏实。”

    她一直垂着头,目光看向地面。晏沥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看她弓着背的样子多么病弱又可笑。

    他说:“你在作什么?”

    柏菡一顿,没来由地笑了。她抬起头,莞尔:“你看,我现在睡在这,晚上我还得起来睡回去,多折腾。”

    晏沥张口,被柏菡打断:“你晚上肯定也不想和我挤一张床,还得多要一条被子,多麻烦。”

    按照他们平时的睡法,楚河汉界,一人一条被子被角压得严严实实的,腿脚伸展不开。她睡觉的时候其实并不安生,喜欢踢开被子,把被子当抱枕压着睡。她从前不说是因为说了也没用。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候,她因为怕自己半夜伸腿压在晏沥身上,往往是半梦半醒地撑到天快亮才敢睡。

    想到这,她突然觉得他们其实适合分开。

    如果长此以往地睡觉,她迟早得精神衰弱。

    她跛着走到门边:“麻烦让一让。”

    晏沥没反应,她就等。良久,晏沥退了半步,让出了一条道。

    “谢谢。”

    柏菡侧身走出门到过道,感觉热得发烫的身体都被凉风吹得舒爽了些。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负担过大,柏菡这一睡,一整晚都没起。

    没有吃晚饭,没有洗澡,没有回复震动了一晚上的消息。

    凌晨五点,酒店走道上传来晏沥和郑书艺的声音。

    郑书艺说:“她这是睡了十七个小时了?饭也没吃。”

    晏沥随便“嗯”了一声,拿着让接待人从前台强行要来的一张房卡开了门。

    房间内黑黢黢的,一盏灯都没开,走道上斜打来的光线才能让人勉强看清床的位置。

    走近一看,柏菡还沉沉地睡着。晏沥顺手打开了床头台灯,看见她脸上和脖颈处密密麻麻的汗珠,一摸额头,整个人烧得滚烫,难怪睡梦中也紧紧拧着眉头不愿松开。

    柏菡病了,在a市的其他行程自然也只能取消了。

    郑书艺虽有怨言,但也没有办法。一行人只能打道回府。

    途中柏菡醒了,意识还算清醒,吃了颗退烧药。

    “能开一点窗吗?”她热得难受,封闭的车子又让人晕眩,就更恶心了。

    晏沥给她开了一条缝,让凌晨新鲜的冷风能吹进来一些。

    柏菡眼都没抬一下,只是靠在椅背上,半耷拉着眼看窗外。

    回到临城已经正午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程让柏菡的不适感加重了。晏沥和郑书艺一起将她送回家,嘱咐了徐姨,叫来了家庭医生,就走了。

    郑书艺是回自己家了,晏沥则是被林沐琴叫去了晏家大宅。

    几乎是一夜没好好睡的晏沥顶着沉重的眼皮,林沐琴一见到他就数落了起来。

    “怎么气色这么差,又只知道工作!不爱惜自己身体。”

    晏沥揉着太阳穴问:“找我什么事?”

    林沐琴扬手支开了保姆,身体后仰,幽幽地说:“前几天我和书艺带柏菡去看过中医了。”

    晏沥还是一贯的一语不发。

    林沐琴叹气:“她有多囊卵巢综合征,得调理段时间,不怎么好怀。除了吃药,你作为丈夫,要顾着她的心情,心情好坏也会影响到她。”

    晏沥搁在膝盖上敲打节拍的手指停了下来。

    “你说你们当年的第一个孩子怎么就没能保下来呢,哎……弄到现在,她还能不能生都不知道。流产对女人的子宫伤害还是很大的。”

    林沐琴忧心忡忡:“要我说当年就不该让她爸妈带去医院,他们家找的医生能靠谱吗?他们非拦着我,不让我插手,说什么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管。结果呢,莫名其妙地孩子就没了,回来告诉我流产了。可怜那孩子,还没成型。”

    晏沥没有对林沐琴的这番长篇大论发表看法,反而是轻轻哼笑了一声。

    他想到一些陈年旧事,一些曾让他觉得恶心的事。

    晏沥起身:“事说完了?我走了。”

    林沐琴瞪眼道:“你屁股粘沙发十分钟都没到就要走?!这个家就这么让你待不下去吗!年夜饭也是吃到一半就走人,柏菡也是,被你带的不知礼数。那天要不是书艺还留着陪我们,就剩我们四个老人了!”

    晏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穿过水声潺潺的庭院,他在想,最近自己对有些人事物的看法是混乱了起来,这一番提醒,让他清醒了不少。

    ·

    柏菡在家躺了一下午,按医生的嘱托吃药休息。

    但昨天连着睡的十七小时,和车上打的小盹,让她实在是睡不着。

    此时看书太耗费精力,她只能直愣愣地躺着,思绪不自觉飘远,想着一些事情。

    她想到她和晏沥认识已足足十九年,倾心于他十三年。这些年月很漫长,很难熬,但她也都撑下来了。

    晏沥虽然不曾喜欢过她,但他一直是温柔的。虽说婚后他对她的态度冷淡了不少,但也保持着基本的谦和有礼,不曾吵过架。

    她每每在深夜伤感想要放弃时,都会劝自己。

    他是温柔的,他们之间并非丝毫没有温存过,她感受过他的温暖,那不是假的。

    即便他不喜欢自己,但他也没有喜欢任何人。他醉心于工作,身边没有别的女人,论机会,她一直是最大的。

    只要他不厌恶自己,她总能有办法去靠近他。

    可是。

    此时的柏菡仰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心里一遍遍默念着可是。

    可是,终究还是她搞错了。

    他的身边不缺对他献殷情的女人,她和她们除了身份以外没有任何区别。

    他也不仅仅是不喜欢自己,更多的是厌恶。

    至于温柔。

    想到这,她被勾起了遥远的回忆,唇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第一次见她,就是温柔的,轻声呵护。现在想来,对陌生人也温柔是他的一贯作风,并不是因为她特别。

    认定了是虚伪和不知自重的人,怎么可能喜欢。

    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幕回忆,终于停在了她昨日听到的那一句“我不会喜欢一个虚伪且不知自重的人”。

    良久,她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放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晏沥你等着后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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