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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临城的市花是栀子花, 而再过不久就是栀子花的花期,一株株正含苞待放。

    空气中已然飘着栀子花独有的淡淡清香,似雨后空山般清甜不腻。

    保安大叔的话语飘进柏菡和晏沥的耳中。

    柏菡轻轻一笑, 而晏沥的神色一如往常地古井无波。

    她转过身,淡淡道:“那我们快进去吧, 不然一会儿人多了。”

    两人并排走进了那扇玻璃大门, 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

    结婚时, 他们之间也曾隔着一米距离,只不过是晏沥走在前侧,柏菡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停。

    排在他们前头的是一对办理结婚手续的新人, 手挽着手, 穿着玫粉色的情侣装,黏腻得恨不能用胶水将自己二人绑定在一起, 看彼此的眼神中满是浓情蜜意。

    他们很急切,急着想要成为夫妻,为彼此的爱情领上一本证。

    尽管爱与不爱,其实与红本本并没有什么关联。

    等了许久, 终于轮到柏菡与晏沥了, 两人平静地从两张椅子的一左一右绕过, 坐到椅子上。

    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眯眼打量了一番二人,目光落在柏菡明艳的长裙上。

    “办结婚手续的?”

    她见得多了,语气冷淡地问道。

    柏菡说:“不, 是离婚手续。”

    工作人员刚低下的头又抬起了, 眼神在晏沥身上停留了会儿,又看向柏菡。

    她拉了拉椅子,坐得端正起来, 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语重心长——

    “吵架了?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回去冷静冷静,说不定就和好了。不要冲动离婚,会后悔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吵吵闹闹那都是生活的调味剂。现在的小年轻啊,就是太理想主义了,柴米油盐、粗茶淡饭,这都是生活。床头吵床尾和,你们真的不要冲动做决定,再回去好好想想如何?”

    近些年的离婚率渐长,结婚率却一直在下跌,作为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他们不得不变着法地劝和。

    柏菡莞尔:“冲动的结婚其实更多,新人来办结婚时,也会劝他们回去冷静冷静吗?”

    工作人员一时答不上来,她心里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总不能劝人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柏菡低头

    笑了笑,没有要为难的意思,郑重地对她说:“我们是慎重考虑后才决定离婚的。”

    对方看了眼一语不发的晏沥,心里头在想这位丈夫倒是黑着一张脸,妻子倒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两人坐在一起,特别矛盾。

    “行。那你们填一下这个离婚登记申明,签字,然后按指印。”

    二人照做,没有一刻的犹豫。

    填写、签字、按指印,一气呵成。

    期间他们没有任何的对话,连通常离婚双方要说上几句的讽刺话也没有。好似还没领这离婚证,他们就已经成了陌生人。

    工作人员在心里叹了一声气,俊男美女,可惜——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两人手里各攥着一本离婚证,与当时领结婚证时的心情大不相同。

    柏菡翻开看了几眼,笑道:“也不知这离婚证有什么用。”

    晏沥拿着离婚证的手垂着,他没有兴趣去翻阅这本小册子。

    现如今,柏菡已经不会再因为他的冷漠反应而暗自神伤了。

    她挪了两步,站到晏沥面前,背朝着太阳,逼迫他看自己。

    晏沥垂下眼,睫毛的阴影覆在他的瞳孔上,眼底流转翻涌的情绪变得晦涩难解。

    对视良久,柏菡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眉眼弯着几许,身后就是光芒万丈的阳光,她却不逊色其几分。

    乌黑的长发边缘晕开金色的光,淡淡的绒毛也染上光晕,灿若朝阳。

    晏沥听到了她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一字一句、无比珍重地。

    “晏沥,祝你今后的生活一切幸福。”

    “拜拜。”

    最后的一声“拜拜”,半虚半实,被耳边掠过的风吹散。

    柏菡转过身,长吁一口气,脚步坚定,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街的转角。

    那抹明艳动人的亮黄色,隐去了。

    ·

    回到出租屋后,柏菡毅然决然地删掉了晏沥的微信。

    所谓眼不见为净,看不到就不会被情感的残渣惹得优柔寡断,时间会抹平一切。

    恢复单身后的柏菡一刻也不停地投入了工作中,生活的重担压在身上,银行卡里的余额见底,她不得不拼命。

    她没有功夫去想因为这场离婚将会带来哪些狂风暴雨,晏家、她的父母会作何反应,她都丢

    到脑后了。

    当了许久传话人的蒋教授终于把那位入行三十年老编剧的微信推给了柏菡。

    他极为好心地提前给柏菡打了预防针。

    他说此人名叫陈生,现年57岁,性情乖张,不苟言笑,对人对事极为严厉,容易得罪人,但心肠其实不坏。

    他性格如此,但因为他笔下的故事逻辑严密,基本部部爆火,业内的人还是上赶着求他合作。

    柏菡等到晚上九点,好友申请才被验证通过。

    还没等她来得及打招呼,陈生就先发来了。

    陈生:我给你安排了一个网剧,半个月后进组,当编剧助理。我只负责引荐你进组,给你这个位置,剩下的我不帮你,你得靠自己。

    柏菡:谢谢前辈,我会好好努力的。

    陈生:别叫前辈,陈编就行。你去大量看不同类型的电视电影,反复看,看完后要能在脑中提取出剧情的所有骨点,情节必须非常清晰地印在你脑子里。烂片也看,去思考问题出在哪,去想去改写。教材看完了就再看一遍,直到里头的内容刻在你骨髓里。平时生活里也多观察、多思考,随身带本笔记本,建立灵感资源库。总之,你自己去学,半个月后进组,剧组资料我会发你一份,进组后别想着靠关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柏菡:好,谢谢陈编,您说的我都会去好好完成,不会让您和蒋教授失望。

    ·

    半个月的时间顷刻间便晃过去了,临城的栀子花已然绽放。

    国道两旁的栀子花星星点点地指引着条条大路,一打开车窗便能嗅到空气里的香气。

    是个好时节。

    但柏菡不得不在这好时节离开临城。

    她要加入的是一个名叫《喜欢你的每一秒》的网剧剧组。

    开机前已经定稿了八集的剧本,柏菡要做的就是和其他的编剧助理一起负责修改台词、改戏。

    《喜欢你的每一秒》是当下最容易凭借低成本创造奇迹的小甜剧,剧情大多是男女主的一些甜蜜互动日常,不会出现较大的波折。这个奇迹,并不是指大爆,但只要剧本到位,演技合格,就能收获不错的流量。

    这次的制片方喜欢把钱用在刀刃上,其他地方能省则省,归结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字——

    穷。

    秉承着穷不能穷道具的思想,既然男主是个富二代,那就得有个像样的别墅,搞几身不廉价的衣服。因此制片方在演员片酬上的预算很少,大多都是启用的新人演员,克扣一点是一点,预算都拿去找精良的道具了。

    边拍边写意味着柏菡需要跟组,今天可能在南边,明天就去了北边,四处奔波。

    进组的第一站是江南的安城,剧组在那临时租到了海景别墅,气派、上档次。

    启程前,柏菡和舍友韩馨打了声招呼,告诉她自己出差,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头滴血,这样付着房租却不住的行为,奢侈又浪费。

    买车票的时候,柏菡犹豫过是买高铁还是动车,时间上差一个小时,但是价格却是差了70人民币。

    最后还是决定省这个钱。

    在登上动车的十分钟后,柏菡后悔了。

    也许是她的运气有些背,但这辆动车上的环境让她不止一次冲动地想立即跳车。

    椅子上套着的布料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犄角旮旯处满是积着的灰尘和瓜子壳。

    柏菡坐着,后背保持着临空的状态,尽量不碰到椅背,如坐针毡。对座的一位阿姨拖了鞋横躺在两张椅子上,丝袜中包裹着的脚趾惬意地扭动着。

    柏菡有些窒息。

    此时打来了一通电话,柏菡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菡菡啊,药吃了段时间了,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复查呗,看看身体好点没。”

    柏菡一怔,将手机拿远看了眼备注,是林沐琴。

    她多久没和晏家相关的人来往了,她删了晏沥,倒是忘了还有他的家人。

    说起药,她早就擅自停了,每周寄到三月湖那儿的药都被她丢了。药太苦,她喝不下。

    “……晏沥没有和您说什么吗?”

    柏菡差点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妈”,但还是及时咽回了肚子中。

    正好,此时火车停靠在了一个站头,柏菡背着包下去透气。新鲜的空气灌入肺中,好受了些。

    电话里林沐琴不解:“晏沥?没说什么啊?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这都半个月没联系上他了,他爸还有书艺都联系不到他,我问了他那几个狐朋狗友,

    说是忙工作,让我别去打扰。”

    “嗯……这样啊,那等他和您说吧。我这段时间在出差,实在没有时间回去。”

    “出差?菡菡你找工作了?”

    柏菡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看着它咕噜噜滚了老远停下,“嗯,对。”

    林沐琴忽然怨声载道,“菡菡啊,我之前不是就说过你可以不用工作的吗,这样抛头露面顾不上家里。他也忙,你也忙,都不着家,这家还怎么能像个样啊!而且你这不是还在调理身子嘛,工作什么的等孩子出生了再想也不迟啊,但生孩子的事却是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就是高龄产妇了,危险。”

    柏菡抬起眼,目光顺着火车轨道眺望远方。

    地平线处的天灰得泛白,有些压抑。

    她轻轻嗤笑了一声,平淡冷漠地说:“具体您还是等晏沥说吧,听了您就会明白了。”

    话一说完,柏菡就挂断了电话,她顾不得那么多礼数了。原本忙了大半个月,早就把晏家忘得差不多了,这一通电话又惹得她心烦气躁。

    重新回到车上,坐在边上的中年男人也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烟味,想必刚才是下车吸烟去了。

    柏菡仰头,闭上眼翻了翻眼珠子,屏息。

    到了安城站,柏菡飞快地跑下了车,直奔剧组的集合地。

    剧组给她这种小喽喽级别的人安排的是个狭小的双人间,地方距离城中心有一大段路程,好在出门就有地铁。

    房间里头并排摆了两张床、一张桌子,整个房间内剩下的可活动区域几乎为零,留出的走道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屋里头的层高极低,唯一的一扇窗户正对着另一幢楼,被阻挡了大部分的光线。一进来这儿就是排山倒海的压抑感,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

    柏菡倒吸了一口气,抬手打开窗通风。

    她坐到床边,等着和她同住这屋的临时舍友,打开微信翻了翻剧组的群,说是男主演已经到了,被经纪公司安排在了靠近市中心的四星级酒店里。

    消息刷得很快,柏菡独自在房里浏览着,先前满载的信心,这会儿又荡然无存了。

    群里的人说起话来,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工作的熟悉和了解,柏菡不仅是插不上话,她有时甚至看

    不懂他们说的一些业内用词。

    不过今天还是有一些好消息的,柏菡终于收到了之前投稿的其中几个杂志社打来的稿费,加起来有个一二千,不多但缓解了她的一些心理压力。

    柏菡的物欲很低,不购物对她来说毫无问题。环境上的变化才是她更需要去适应的。

    夜晚降临得很快,气温骤降。屋内吹进湿冷冷的风,仿佛衔着来自不远处海边的腥味。

    终于,房间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穿着一身灰色,散着头发,鼻梁上低低地架着一副金框眼镜,气场十足。

    她伫立在门边,低着头,从眼镜上方的空隙处打量柏菡。

    “我叫尹子妍,是编剧助理。”

    她的声音很磁性,听得人心里酥麻麻的。

    柏菡连忙起身,礼貌地回应:“你好,我叫柏菡,也是编剧助理。”

    起身才发觉尹子妍比166cm的自己高了半个头,模特身材。

    她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漫不经心说:“嗯,我知道,听说了你的事。陈编塞进来的人。”她顿了顿,又笑了笑,“你很漂亮。”

    柏菡一滞。

    “我对你要求不高,别拖后腿就行。对,忘了说,我是中戏戏剧影视文学系毕业的。”

    尹子妍回过头看柏菡的时候唇角勾着一抹笑,有一丝丝高傲。

    柏菡回答她:“我是h大文学系毕业的。之前是没怎么正统地学过编剧,但不会拖你后腿。”

    尹子妍轻笑,“说了可不算,等做了再看。”

    柏菡莞尔,“我同意。”

    尹子妍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柏菡,半晌说:“别愣着了,下楼和组里其他人一起吃个饭,今天可能是这段时间内能免费蹭到的最好的一顿了,我们剧组,穷。”

    尹子妍是安城本地人,似乎对这整块区域都熟门熟路的。

    柏菡跟着她下楼,转过几个巷口,终于见到了剧组其他人。

    烤肉店里已经黑压压地坐了一片人,分成了好几桌。店内敞亮,每张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尹子妍小声凑到柏菡耳边说:“走,我们先去跟导演打招呼。”

    她们走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

    他长着一张圆不隆咚的脸,穿着一件蔚蓝色的圆领衫,头发稀疏,顶着个

    圆肚皮,正和边上的人攀谈着。

    尹子妍提了音量,声线比往常细:“沈导好,我是编剧助理尹子妍,中戏毕业的。”说完用胳膊肘碰了碰柏菡,示意换她说。

    “沈导好,我是编剧助理柏菡,h大文学系的。”

    一比较,柏菡的声线虽然更柔,但也更机械化。

    沈文导演的小眼睛在两人间来回游走,最后定格在柏菡身上,挑着眉,眼里流露出惊讶。

    “你就是柏菡啊,陈编推荐的小姑娘,挺漂亮。有机会帮我问问陈编,什么时候能亲自和我合作。”

    他轻挑了挑下巴,抖落身上一斤的油。

    柏菡点头,感到背脊一阵恶寒。

    导演边上坐着的一个年轻男人一直盯着柏菡看,等沈导说完话,他站起身,端正地伸出右手,露出八颗牙齿标准地笑着说:“你好,我是段成,在剧中饰演叶霆。”

    那只手有着明显的指向性,一动不动地停在柏菡腰前。

    一个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这一幕,柏菡略微有些尴尬地低头摸出手机快速一看。

    晏沥。

    她皱着眉按掉了电话,顺手拉黑了。

    再抬起头,发觉段成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柏菡和他轻握了握手:“你好。”

    段成正是此剧的男主角,柏菡看过资料。

    出道了没几年,演过两部网剧,一部男二,一部男一,有些小水花,微博小几百万粉丝,算是不温不火卡在瓶颈处。演技在新人里算得上优良,擅长哭戏、感情戏。最有趣的是此人也毕业于h大,小她两届,不过柏菡对他倒是没什么印象。

    电话又响了,急促的铃声显得突兀,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目光。

    柏菡松开握着的手,低低说了声抱歉,走到角落里,发现是林沐琴。

    她攥着手机,没有动,等铃声自己消失,又把设置里的铃声和震动都关了。

    一整晚,林沐琴打了六个电话,柏致远和余平露打了十八个电话,她都没有接。

    柏菡知道,离婚的事终于被昭告天下了。

    她的天下要大乱了。

    ·

    当晚,三月湖居的客厅里站着坐着共五人。

    两家的父母除了晏廷,都在这了,个个神情严肃,隐藏着怒意。

    徐姨不敢说话,只能小心翼翼地站

    在角落里。

    晏沥坐在沙发上,满脸疲惫和不耐。

    下午的时候,林沐琴气冲冲地杀到了这儿,一看这位所谓“忙于工作”的儿子其实只是坐在书房里发呆,顿时震怒。

    她尖锐的声音刺痛着晏沥的神经,“忙工作?你就是这样忙工作的?忙得亲妈的电话都不接,忙得老婆出去找工作了?!”

    晏沥揉着眉心说:“我昨天刚回来。”

    林沐琴仍是不肯善罢甘休,“工作起来就可以无视生你养你的母亲了吗!哎哟我这个胸又痛了。”她捂着胸口,“那菡菡是怎么回事,怎么跑出去找工作了?还说什么出差了?你怎么想的居然会同意让她出去找工作,出去了心就野了,而且你成天这么忙,她再出去工作,以后生了孩子难道全部交给我来带吗?!”

    她的歇斯底里在晏沥面前毫无作用,他仍旧是一贯的冷漠,淡淡地看着她表演。

    等她说完了话,他才开口。

    “我和她已经离婚了。”

    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说“出门买了盒口香糖”。

    林沐琴僵在原地,举着的手还没放下,脸色愈来愈难看。

    晏沥又补了一句:“所以以后有关她的事,别来问我。”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林沐琴一口气闷在胸腔提不上来。

    “什么时候离的?”

    “大半个月前。”

    她咬牙切齿指着晏沥:“好啊,所以你们两个人从那会儿开始双双给我玩失踪,翅膀真是硬了!”

    晏沥一下一下慢慢敲打着桌面的手指一顿。

    这句令他生厌的“翅膀硬了”,自己前不久也对柏菡说过。

    她当时有回答吗?是怎么回答的?

    不记得了。

    眼前的林沐琴仍就发着怒,一通电话打给晏廷,还没接通又主动挂断了,嘴里念叨着:“找你爸也没用,他能懂什么……”

    碎碎念后又打给了余平露。

    “你们就是这么教的女儿?!和我儿子离婚了也不通知大人一声。离婚这么大的事不和我商量。你们倒也真是好啊,这么大的事瞒着我,怎么,想包庇你们女儿到什么时候!”

    同样作为不知情者的余平露被这震耳欲聋的怒声弄懵了。

    过了几秒,她的羞耻感、背叛感和怒意都爬上了心头。

    柏菡那个死人!又给自己惹麻烦了!

    余平露连忙安抚了林沐琴,说自己也不知情,立刻带着柏致远动身前往晏沥的家。

    人一到,屋子里就喧闹了起来。

    林沐琴骂了几句晏沥,转身忙着把大问题丢给柏菡,句句都在给她定罪,从不孝、欺瞒扯到她难怀孕这个问题上。不止她,柏菡的父母,竟也没有替女儿说任何一句话,全程附和着林沐琴,讨好着她。

    字里行间都在商讨着如何找到柏菡,把她揪回来给所有人认错道歉。

    晏沥沉默不言,望着窗外如水的月光,又冷冷地扫向柏志远和余平露。

    这就是他们令他感到恶心的嘴脸,为了名利钱财,甘愿狗一般地讨好晏家。为了能让晏家帮助他们,为了能进晏家,这对夫妇无所不用其极,卑劣的手段用了再用。伙同着他们的女儿,企图把晏家的人耍得团团转。

    每次看这对曾经的岳父母,晏沥都像看泥土里的蝼蚁般,充满了鄙薄和蔑视,只是他擅于隐藏。

    但纵使如此,也还是有出乎他意料的时候。

    比如事到如今,他以为这两人会替柏菡说话,说到底,离婚是自己和柏菡两人的决定,而柏菡又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在一条船上,理应想着如何挽回局面,再想个法子逼着自己娶她。

    但眼前可笑又讽刺的场面却与他的想象截然相反。

    他们丝毫没有犹豫地,顺着林沐琴的心意,贬低着自己的女儿。

    用词之恶劣,令人发笑,令人感到悲哀。

    在这一瞬间,柏菡忽然被衬托得像个小丑,可悲。

    晏沥想起些往事。

    当年为了嫁进晏家,得到晏廷的支助,他们一家三口乘着自己不注意,往杯子里下了猛药。

    当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意识被药性控制着时,一推开门他看到的却是床上闭着眼、一丝|不挂的柏菡。

    窗外的月光斜打在柏菡的身上,雪白的肌肤笼上淡淡一层冷色。她侧身躺着,膝盖蜷缩向前,似醒着又似没有。

    晏沥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明白了种种的一切。

    眼前的画面往他的心上浇了盆冷水,却在他的理智上点了把火,药性变得更加猛烈,几乎支配着他所有的理智往床边走。

    他

    半跪在床上,身体紧绷,低着头打量她。

    她一直躺着,假装睡着的样子,呼吸均匀,胸|脯随之一上一下地浮动着。在那一刻,像挑逗人的羽毛,惹起他全身的**,脑海中拉紧的弓弦已濒临崩断。

    但他忍住了,青筋四起,通红的脖子上满是突显的经脉。他扬起手,指关节泛出青白色,把被子扔到她身上,盖住了乍泄的春光。

    他讨厌情绪无法自控的自己,所以他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

    他讨厌被人拿着这样的事威胁,所以他压抑再压抑,即使手掌心都已被自己刺破了血。

    他收敛再收敛,到最后隐藏起真实的情绪和**,浸泡在灌满冰水的浴缸中整整一夜。

    整晚,他与药性对抗着,体内的灼热感与体外的寒冷肆虐着他,涌动着。

    天蒙蒙亮起时,他才觉得自己的冷静与清醒重新回来了。

    走出浴室,他冷眼看着床上酣睡的人。

    原来她是这样能装模作样,故意惹人可怜她,实际却都是虚假的伪装。

    他决定看一场戏,看看柏家的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晏沥用小刀割破了指尖点了些血到被单上,五指用力地捏紧了床单,再放开时,场面显得凌乱不堪。

    很恶劣,但只是用这样的恶劣回应柏志远、余平露和柏菡的卑劣。

    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处处是破绽,少了许多该有的痕迹。

    他想看看他们会如何做。

    柏菡醒来第一眼看到自己时,睁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眼底浸满了晨光,仍旧装得纯真又无辜,兴喜地望着他,柔声喊他“晏沥”,被子从她的身上滑落,阳光照耀着大好春光。

    他的眸子动了动,愈发深沉。

    她假装很迟钝,迟迟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着,露出错愕与惊慌的神情,拉起被子,吞吐地问着自己他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真是好演技。

    发生没发生,她心里不清楚吗?

    可后来她却和赶到的父母一起,即使面对着漏洞百出的现场,也装作一切真的发生了,甚至编造了怀孕的谎言。

    他不是没有抱着一丝她不知情的希望过,但当她拿着医生的假证明找到他,低着头说自己怀孕时,什么都没了。

    后来,他顺水推舟

    ,心想就算不是柏菡,林沐琴也会逼着自己娶一个,没有什么分别。而他正巧很想看戏,想看看他们一家子能演到什么时候。

    她那份掺杂着虚伪与利益的喜欢。

    他绝不可能回应。

    ……

    晏沥的思绪回到现在,再看眼前的盛大场面,愈发觉得柏菡可恶又可悲。

    她走时还想着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碎屑般的自尊,好给自己留一丝颜面,可她的父母却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碾成粉末。

    等他们三人终于说够了,回头齐齐看向晏沥,让他去打电话问柏菡人在哪,叫她回来当面说。

    晏沥本不想打,但攥着手机思索许久后,觉得打一个也没什么。

    他拨通了柏菡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立即被挂断了。

    当他再打回去时,只有“对方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的机械提示音。

    被拉黑了?

    晏沥换了林沐琴的手机又打了一遍,通了,有嘟——嘟——的声音,但直到自动挂断,她都没有接起。

    他冷笑一声,把手机扔回给林沐琴。

    “她不接,你们自己打吧。”

    一晚上林沐琴和柏余二人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柏菡都没有接,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有意躲避。

    最后这场戏闹哄哄地散了场,晏沥像是没看尽兴,走到庭院里吹了许久夜晚的冷风才睡下。

    ·

    柏菡迎来了在安城的第二天。

    阴沉沉灰蒙蒙的。

    前一晚,她睡得很不好。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这家小旅馆的被褥泛潮,盖在身上难受得紧,房间里一股散不去的皮质味和霉味令她感到头疼。

    开窗有蚊虫,不开,又闷得慌。

    幸亏这还不是什么酷暑天,若是空调也不好用,她大概真能闷死在这屋头。

    昨晚回来后,尹子妍和她说了说这部戏的主编剧姚南这个人。

    姚南今年40岁,入行了十年左右,一直都写些小甜剧,挺看不起新人。她说她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拿助理当枪手,时常丢个大纲过来,剩下的全部让助理来填。

    尹子妍当时的表情颇无奈,说让柏菡做好心理准备。这一两个月,就别想着能好好睡一觉了。

    一大早,潮湿的安城还

    有些阴冷,柏菡穿着一件薄衬衣当外套和尹子妍坐地铁赶到拍摄地。

    今天主要是男女主步入社会后,在公司刚碰面的几场戏。

    除了饰演男主叶霆的段成,饰演女主沈千兰的李秋心,还有几个有点分量的配角。

    柏菡和尹子妍到的早,片场的人还零星散着,基本都是些幕后工作者,演员们还未到达。

    尹子妍带着柏菡绕片场走了走,熟悉了下。

    她们今天白天的工作就是随时听候导演的差遣,临场修改戏,沟通调整下场戏等等。

    “柏菡!”

    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柏菡回头看见男主角段成竟然已经早早到了片场,混在工作人员堆里,这会儿正朝着自己走来。

    段成是浓颜系的长相,粗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又有着薄薄的唇。他的眼窝很深,有时看上去就像有三层眼皮,特别深邃。

    柏菡看着他走过来的模样,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擅长感情戏了。他那双眼,看人的时候天生深情又温柔。

    “昨天没来得及向你介绍我自己,我也是h大毕业的。”

    柏菡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的。”

    段成有些惊喜,“你记得我?”

    “……其实是我看过你的资料。”

    段成抿嘴一笑说:“原来是这样。”

    柏菡解释道:“我大学的时候不太交际,除了自己班上还有话剧社的人,基本都不认识,我就是个宅女。否则像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我肯定记得。”

    段成愣了一秒,放声大笑。他的笑一点也不收敛,充满着青春。

    尹子妍站在一旁,低低笑着。

    “学姐,我就是话剧社的。”

    “……”

    柏菡在这一瞬间尬住了。一直以来她不擅交际,不仅仅是因为不主动,还因为她非常不会聊天,把天聊死的技能已被她升到了满级。

    “看来是我长得还不够好看,才没能让学姐记住我。”

    柏菡小心翼翼地问:“……你确定我们是同一时间在的话剧社?”

    段成的个子很高,他微微弯下腰,长着欧式大双眼皮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唇边扬起一抹微笑。

    “我确定。而且我是因为演了《狗尾》,才被星探找到,慢慢进入娱乐圈的。”

    ……

    “啊——那

    真是缘分。”

    尹子妍听着,尴尬得勾起了脚趾。

    段成直起身子:“原本我没有想到会在剧组里见到你,我听人说这些年都没有你的消息,还想着你去做什么了。能在这里碰到真的很有缘。其实我来找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你,如果不是因为《狗尾》我也不会进娱乐圈,也不会有现在。”

    “你谦虚了,主要还是因为你的演技好呀,而且长得帅。”

    柏菡想了想,夸了他两句。

    她这些年打交道的人似乎横竖都逃不开“h大”,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一个原因,她和社会已经脱轨太久了。仅有的交际圈停留在了学生时代。曾经在晏沥身边执迷不悟时失去的许多,要她现在去一一争回来。

    这边因为夸赞刚好转的气氛,又被人打断了。

    “开工了开工了——都别乱晃悠了!”

    导演沈文拍了拍手,插着腰在片场里绕了几圈,一副视察的模样。走到柏菡附近时驻足良久,眼神往她的胸上移,柏菡侧身站着,没有发现。

    “嗨,沈导~”段成探出头挡在柏菡和沈文之间,笑嘻嘻地,“我对第二场戏有点疑问,想请教下。”

    沈文咂了下嘴,冷冷瞥了他一眼,也不好甩脸子给这新流量,万一哪天真红了。

    “跟我来,指给我看哪里有问题。”

    柏菡低着头看手机,刚巧许临就打来了电话。

    在一旁听到了柏菡和段成谈话的尹子妍饶有兴致地打趣说:“典型小奶狗配温柔大姐姐啊。”

    柏菡已经接起了电话,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喂,许临。”

    许临的声音有些轻,说话的时候像是心里没底,“柏菡,我想过了,有些话想对你说,你现在方便听吗?”

    片场的各式杂音大了起来,柏菡堵住了另一边耳朵,皱着眉头走到角落里,试图辨清许临说的话。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许临犹犹豫豫地开口,蚊子般的音量:“我可以追你吗?”

    导演这时又提着嗓子喊:“怎么还有人在打电话呢!啊!快挂掉!工作专心点。”

    柏菡带着歉意冲他弯了弯腰,匆匆对电话里头的许临说:“许临,我这边有点吵,听不清你说什么。我这会儿得工

    作了,有什么事我们晚点再说吧。”

    柏菡急忙忙挂断了电话,和尹子妍一块儿站在角落里盯着片场。

    那头许临沉默了许久,苦笑一声。

    柏菡这样的人,喜不喜欢一个人,表现得太明显。认识多年,她甚至连希望都没有给过自己,言语中哪怕一次的暧昧不明都不曾存在。

    但是这次不同,她离婚了。

    许临想要乘虚而入,他不想仅仅因为她目前对自己没有意思就退缩。

    虽然他自觉条件比不上晏沥,但既然分开了,晏沥就不足为惧了。

    许临思索了许久,最终决定发一条微信给柏菡。

    「柏菡,我可以追你吗?」

    他知道她正在工作,他可以等。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其实很狡猾。

    许临在逼着柏菡做出选择。接受——给他希望。拒绝——也许朋友都做不成。

    柏菡那样温柔待人的性格,他赌她不会做得绝决,不会拂了他的面子。毕竟他们是朋友,自己的妹妹和柏菡又是闺蜜。

    只不过,许临其实没有那么了解柏菡。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所有订阅正版的小可爱们!(鞠躬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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