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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我摇摇晃晃,竭力稳定一触即发的情绪,“好吧,你说到哪儿谈?”

  “落日山庄,明天我去接你。”

  “好。”

  “还有……”他瞅着我,欲言又止。

  “什么?”

  “你……跟那个祁树礼……睡过没有?”

  一阵沉默。

  我一脚将旁边的椅子踹翻,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骂:“耿墨池,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他回答干脆。

  但是第二天,我还是跟那个不是东西的家伙去了落日山庄。和为贵,和为贵,我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灭火,谁让我有求于他呢?

  耿墨池开车载我去的,他说的那个山庄我从未听说过,坐落在靠近星城县城的一个叫清泉镇的山坳里,很远,路也不好走,他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到。环境倒是不错,四面青山,一望无际的茶园和绿树将山庄掩映其中,很有点“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味道。

  耿墨池直接把车开进绿油油的茶园,进入到一个白墙青瓦绿树环绕的深院,无处不见的青苔显示出它已年代久远,我觉得建筑风格有点像江南一带的私家宅院,进门就是个大牌楼,我琢磨着这宅院从前肯定是大户人家。

  “这是我母亲的祖居。”耿墨池介绍说。

  一进门我就张着嘴说不出话:没有任何遮拦的木架屋顶,巨大的老式吊灯,擦得雪亮的木地板,弧形环绕而上的楼梯,客厅整面墙的落地窗,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壁炉,柔软的地毯,老式的看上去很舒适的布沙发,檀木的精致储物柜,墙上古老的油画,金色的老式挂钟……

  我看傻了,以为自己到了哪个电视剧的拍摄现场,因为眼前这老式又很华贵的摆设只有在电视里才看得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把房子弄成这样?

  “坐吧,你不累吗?”耿墨池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了靠窗的沙发上,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他显得有些疲惫,拍拍身边的位置,“坐,待会儿杨婶会给你泡茶的。”

  在路上就听他讲了,他雇了两个人看守这山庄,杨婶是他们家从前的老保姆,现在还在山庄负责打扫卫生料理家务,她老伴刘师傅负责打理茶园。

  两人坐着扯了几句闲话,自然扯到了我从上海跑回星城的事,他还好意思问我,“你为什么要跑回来呢?去法国不好吗?”

  “你没有权利决定我的人生,连我父母都做不了我的主,你凭什么这么武断地认为去法国对我来说就是很好的安排?”

  “你还是不懂我。”他叹口气,“我只是想安静地跟你生活,不被打扰……”

  “可如果你的心里不平静,逃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无济于事。”

  “也许吧,我确实很不平静,认识你的那天就开始了。”

  我看着他,两个多月不见,他又消瘦了些,但精神还是很好,温暖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耀在他身上,让他的脸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比阳光温暖,也比阳光刺眼。那光芒带着某种可怕的诱因,毫无道理地淹没了我,让我的心又开始陷入莫名的悲伤,就隔着一张茶几的距离,我还是看不透这个男人,他优柔的面孔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一颗心……

  “那个,到电台做节目的事,你看方便安排下时间吗?”我望着他,言归正传。

  耿墨池很有趣地瞅着我笑,显然是我的急不可耐表现得太明显,“先说点儿别的嘛,不要开口就是工作。”很明显,他在拖延时间。

  “你想说什么?”没办法,我只能陪着他拖。

  “就从我小时候说起吧,比如我是在这山庄里出生的。”

  这倒让我来了兴趣,如果多了解些他的情况是有利于做节目的,我直视他,等他开口。

  “小时候……”他仰起头,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好像陷入了回忆,“我的小时候不能说不幸福,但很少快乐。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后来改嫁到上海,我的继父也是个生意人,对我很好,他自己和前任太太已经有三个孩子,加上我就是四个了。他忙着做生意很少跟我们在一起,在我的印象中他只是个父亲的轮廓。我十几岁的时候,母亲带着我妹妹随继父移民新西兰,不久我也赴法留学,没跟他们在一起,虽然他们一再要求我也去新西兰,但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国。至于这个山庄,以前是一个亲戚住在这里,后来他们家到外地做生意去了,房子就空下来了。我自己也没办法住在这里,只好请了一对老夫妇帮着打理,就是刚才你看到的杨婶,她老伴这会儿肯定在茶场忙着,她去叫他去了。”

  “就这些?”我很失望。

  “就这些。”他答。

  我看着他,忽然问:“你说你的童年幸福,但不快乐,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快乐就是不快乐。”

  “弹钢琴也不能让你快乐吗?”

  他目光渐冷,“谁说我弹钢琴就快乐,我根本就不喜欢弹钢琴!”

  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不喜欢弹钢琴?”

  “没有哪个孩子喜欢!试想,哪个孩子喜欢从小被钉在琴凳上?我就是钉在琴凳上长大的孩子,没有自由,没有游戏,没有伙伴,普通孩子能享受的一切快乐我通通享受不到!你说我会喜欢吗?”这么说着,他眼底流露出一种决然的悲怆,看着让人心里发疼。

  “那你可以不弹嘛。”

  “没办法,得装啊,因为母亲喜欢我弹琴,她喜欢的我就必须得喜欢。虽然她不会怪我什么,也不会逼我,但让她高兴就是我最大的高兴,她若失望或难过我就更失望难过。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懂得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让母亲快乐满足,我一直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那你自己的快乐呢?”我看着他,不能理解一个钢琴家居然会不喜欢钢琴,我一直以为像他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琴艺精湛的艺术家会把钢琴视为生命的。

  “我说过我很少快乐的,在我的概念里,快乐是别人给予的,也是给予别人的。”

  我瞪着他不知所云。

  “干吗这表情,听不懂我说的话?”他对我的迟钝有些不满。

  我傻乎乎地问:“那如果重新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选择钢琴吗?”

  他斩钉截铁,“不会!”

  “为什么?”

  “还用问为什么吗?如果没有钢琴,我的生活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望向窗外,目光停留在那生机勃勃的树叶上,轻舞飞扬的树叶跟他的黯然神伤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像跟自己说话一样喃喃自语道,“也许没有钢琴我会很平淡,没有这么多掌声和荣耀,但我可以像平常人一样,过着平静而真实的生活,哪怕是清贫的生活,也会比现在有味道!”

  “那你怎么不选择其他的职业呢,即使现在你也没老嘛。”

  “不可能了,完全不可能了。从我开始记事起,我的生活里就没离开过钢琴,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弹钢琴就是我的一个生活习惯,这个习惯至今已延续了三十年,我在钢琴的世界里桎梏了三十年,我的整个生命和灵魂已跟钢琴融为一体,我想象不到,离开钢琴我还会做什么……”

  说着他站起身,在房间内踱来踱去,最后他站到了窗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又是一声长叹,声音喑哑地说:“我何尝不想换换空气,换换环境,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很多年前我就跟继父学过做生意,但我失败了,残酷的事实把我打回了原地,我不得不回到钢琴这口棺材里继续做个绝望的活死人!真的是个棺材呢,我一出生就跟这棺材钉在了一起……”

  我瞪着他,像在听一个疯子的演讲。

  “又是这表情,我的话有这么难懂?”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用手搭住我的肩,“想不到我有这么可怜吧,所以你要对我好点儿,别动不动就跟个狮子似的冲我张牙舞爪!”

  我嘀咕:“也不知道谁是狮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发愁摆不平你我怎么跟台长交差。”我说的是实话,说了半天,一点儿也没扯到正题上去。

  “要摆平我还不简单吗?”他凑近我,又是一副居心叵测的表情。我故作镇定,可怜巴巴地说:“你就不要为难我了,我有份工作不容易,你还是配合下吧。”

  他眉心蹙起,不耐烦地说:“你知道的,我不大接受访问,尤其是你们那种电台直播。”

  “你是腕儿,啥场面没见过,应付下也可以嘛。我保证不刁难你。”

  “你会问些什么问题?”

  “就跟你刚才聊的差不多,你的成长经历、你对钢琴演奏的感想、你对现今流行音乐的见解等等,就是很随意的那种聊天,包括这次音乐会的一些事情你也可以谈谈,当然如果你能谈下你个人的生活就更好了,不会很难的。”

  “个人的生活?”

  “就是私生活,比如情感、婚姻等。”

  “免谈!”他霍地站起来,又用背影对着我,“我什么都可以跟你谈,就是这个问题你最好别碰,如果你还想我去电台做访问的话!”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刚好这时杨婶敲门进来了,笑着说可以开饭了。我一看墙上的挂钟,十二点了,时间过得好快!

  “好,去吃饭!”他如释重负,看也不看我就径直走出了房间。这人!

  吃饭的时候,两人谁也不说话。我更不想说,因为看着那满桌的菜,我全无食欲。我得时刻警觉自己的胃。“你怎么不吃啊?”他快吃完的时候发现我碗里的饭还没动。

  “没什么胃口。”我懒懒地说。

  “是看着我没胃口吗?”他盯着我的脸,“你还是吃点儿吧,你的脸色很差!”

  “没事,胃有点不舒服而已。”我搪塞。话还没说完,我的胃就在抗议,我赶紧捂住嘴,憋着把那直涌而上的恶心压回去。

  “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他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吃你的吧,说了没事就没事!”

  “你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吃啊?”他放下了碗筷,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一阵发毛,忙低头装模作样地扒了几口饭。他这才狐疑地继续端起了碗,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句:“你该不是怀孕了吧?”

  “哪有?”我条件反射地答道,心里一阵乱跳。好在他没继续追问,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我怀孕了,你怎么办?”我也突然问他,话一出口就后悔,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他看着我,目光探照灯似的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我会负责。”

  “怎么负责?”

  “你真的怀孕了?”他放下了碗。

  “我是说如果。”

  “你生下来啊,我来养!”他说得很轻松。

  我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想生我就生?你当我是什么?”

  “那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怀孕了,你不生也得生!”他一生气就变得蛮横不讲理,板着脸说,“我这么大岁数也该有个孩子了,我需要一个继承人,我父亲去世后,我们耿家就剩我一个人了,绝后的罪名我担不起!”

  “那你太太怎么没给你生?”我很不是时候地又问了一句。

  这下就捅了马蜂窝,这家伙真发作了,一拳捶得桌上碗筷全跳了起来,他也跳起来,冲着厨房喊:“杨婶,你马上把楼上安妮的房间收拾好,白小姐神志不清,必须休息!”

  整个下午他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出来,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楼上楼下地转悠,推开窗子,外边的阳光很好,浓荫遍地,院子里篱笆上的蔷薇开成了花墙,花香四溢。我决定出去透透气,出门的时候杨婶提醒我,“别走远了,天黑了路不好走。”

  我含糊地嗯了声,出了院子径直朝屋后走去。

  屋后是一大片竹林,随风飘摇,飒飒作响,空气中有沁人心脾的竹叶清香。我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幽深的林间小径往里边走,觉得非常舒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路走走停停,采了一大束野花,边走边编花环玩。我将花环戴在头顶上,自我感觉良好地拍了好些照片,选了两张发微博上。微博这东西还是办公室的小姑娘教我用的,我不常用,偶尔兴趣来了发些文字和图片。

  不知不觉林中光线渐暗,我这才想着要回家了,耿墨池要是午休醒来见不着我的人肯定又要发脾气,这家伙的起床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糟糕的是,我折返转了两圈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周围早已不见竹林,四下全是密密的树林和及膝的荒草,不知名的鸟鸣声在林间回荡,尤其显得空寂。我这才慌了神,对于一个逛超市都会迷路的人来说,方向感这东西简直是浮云,突然置身幽深的山林,加上天色越来越暗,林中的能见度已经很低,要再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搞不好要在林子里过夜了。这深山老林里啥东西都有,一个单身女子在林子里过夜,不被野兽吃掉,吓都会被吓死。

  我强迫自己镇定,试图用手机联系耿墨池,却发现手机没信号了。这下真惨了,我拿着手机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走一段又折返,折返了又寻条岔路继续走,手机仍然没信号不说,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方向了。我筋疲力竭,身上被蚊虫叮了很多包,又痒又疼,我跌跌撞撞越往前走越觉得好像离山庄更远了,这时候林中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墨池,墨池……”我心里默念着耿墨池的名字,终于哭了起来。

  前方是一条狭窄的坡道,我汗流浃背地爬上坡道,忽听身后有类似乌鸦的叫声,我本能地扭过头去,不料后脚跟一滑,我尖叫着整个人翻滚了下去。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必死无疑,脑袋像是撞到了树干还是什么,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发现四下一片漆黑,透过树梢可见头顶的夜空,有星辰在闪烁,林子里有各种奇怪的声音。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根本动弹不得,手上、脚上和脖子上,只要是露在外边的皮肤都奇痒无比,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被蚊虫饱餐了。

  我摸索着试图寻找手机,哪里还有手机的踪影?我判断自己应该是摔到了哪个山沟沟里,还好脑袋没撞到石头,不然耿墨池只能明天给我收尸了。

  我不敢大声哭,怕招来野兽,只能低低地呜咽,后来连呜咽都没力气了,意识也渐渐模糊,感觉困意沉沉,我好像又要睡了。我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晚上林间的气温很低,如果睡过去可能就醒不过来了。我强迫自己去思想,给自己打气。时间一点点流逝,我依稀能看到头顶的月亮渐渐从左边移到了右边,月光让林子里的光线亮了许多,给了我些许的安全感。

  但我还是太困了,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头顶的方向有脚步声和说话声。我起初以为是幻觉没在意,后来感觉说话声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我滚下来的那条山道上,我立即打起精神仰起脑袋张望头顶的方向,发现上边好像有手电筒的亮光在晃来晃去。

  “考儿,考儿——”我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

  我热泪盈眶,心里还在骂,耿墨池,你丫终于来给我收尸了!

  我张大嘴巴想喊“我在这里”,可嘶哑的喉咙跟破了的风箱似的出不来声音,我只好嗯嗯啊啊的回应着。很快上边像是听到了,手电筒的光亮扫了下来。

  “谁在下边?是考儿吗?”这回我听清了,确实是耿墨池,非常激动的声音。

  我呻吟着又哼唧了两声。

  然后就听到耿墨池在大声喊:“老刘!老刘!快过来,好像就在下边!”

  再然后就是头顶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往下探路,我哼唧得更大声了。当耿墨池的手电筒终于照到我时,我终于哭出了声。

  “考儿!考儿!”耿墨池连滚带爬地摸索到我身边,可惜林子里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狼狈样,不然有得我欣赏了,当然我的样子肯定更“好看”了。耿墨池抱住我时还冲我怒吼:“你怎么回事!不认得路就瞎跑,你不要命了吗?”

  人家电视剧里要遇上这种情况不都是男主角抱住女主角痛哭吗?这浑蛋竟然先骂上了,边骂边背起我,在老刘和另外两个老乡的帮助下将我弄出了林子。

  所以电视里演的那些戏码都是骗人的嘛……

  回到山庄已经是后半夜,我被蚊虫咬了一身的疱疹,杨婶煮了艾叶水给我泡澡止痒。泡完澡我觉得好了许多,杨婶又要给我擦药水,说是祖传秘方,非常难闻的草药味,一开瓶子就差点儿把我熏死。没想到耿墨池接过瓶子跟杨婶说:“我来,您去休息吧。”

  “哦,好的。”杨婶很识趣地退出去,还替我们关上门。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耿墨池,不相信他会亲自给我抹这么难闻的药水。

  “看什么看,再看我让你喝下去!”耿墨池板着脸,根本没好脸色给我,一边给我抹药水一边教训我,“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乱跑,我和老刘找了你十个小时,整个山头都翻遍了,电话也打不通,我们差点儿就报警,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知不知道前阵子后边山沟就有单身女孩子被奸杀抛尸树林?你虽然长成这个丑样子,但万一被人盯上了,一样跑不掉!”

  我吓得直哆嗦,“真的假的?”

  “你说呢?案子到现在都没破,老刘一听说你往后山去了脸都吓白了!”

  我直吐舌头。

  随即又反应过来,怒问:“什么叫我长成这个丑样子啊,我很丑吗?”

  “你自己去照镜子,一脸的包,没有比你更丑的!翻过身去!”耿墨池给我抹完了脖子要我躺倒,然后将我翻烧饼似的翻了个身,又给我的后颈和背上抹药水。虽然药水还是那么难闻,但他温暖的掌心摩挲着我的皮肤,实在太舒服了,我很快就昏昏欲睡,嘴里还咕哝着:“耿墨池,我差点儿以为我见不着你了,我要喂野兽了。”

  蒙眬中听到此君哼了声:“我都没被喂饱,还轮不上野兽!”

  “……”

  早上醒来时天还没大亮,我动了动,发觉自己睡在耿墨池的怀里。他从后边死死地抱着我,好像生怕我跑掉似的,可我口干舌燥想下床找水喝。

  “别动,再陪我睡会儿。”耳边听到他含混不清的呢喃声,温热的呼吸就扑在我的脖颈。

  我于是没敢再动,脑子里放电影似的将头天发生的事过了一遍,忽然想到了腹中的小生命,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去肚子里居然安然无恙,这孩子比诺基亚还经摔啊,电视里不都是讲女主角跌个跟头就流产的吗?骗人的啊,以后真的不要再相信电视里演的了,瞎扯淡!

  但我忽然又觉得庆幸,幸亏没事啊,不然怎么跟耿墨池交代,毕竟孩子也有他的份,要是让这混世魔王知道我把他的孩子滚掉了,他非杀掉我不可。

  耿墨池的手臂就搭在我的腰间,我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掌心,慢慢移到我的腹部。都说血脉相连,虽然肚子里那个小东西还只是个正在发育的胚胎,但他也应该能感觉得到父亲的抚爱吧?

  没想到我不经意的动作让耿墨池起了误会,他的掌心变得灼热起来,顺势又往下摸去。我反应过来,忙捉住他的手,“干吗!”

  “你既然有需要,我还是可以满足你的。”这家伙暧昧不清地呢喃,不由分说地又伸进我的睡裙。越发变得滚烫的掌心在我光溜溜的肌肤上摩挲着,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这时候我想挣脱他已经不可能,因为他已经翻身将我整个压住,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

  “真难闻。”他一边吻一边恶心我,嫌弃我身上的药水味。

  我踢他,“那你干吗还碰我,滚开!”

  “趁着还没被野兽拖走,先把我喂饱再说。”

  “讨厌!”

  道不尽的缠绵在这样一个清晨上演,从最深处迸发的快感一浪高过一浪,我想我还是爱这个男人的。我可以说谎,可以自欺欺人,但身体的反应却轻易地出卖了我,肌肤相亲的愉悦感如火热的海浪裹挟着我,起起伏伏,我抵御不了这样的激情,他亦是。

  最后一刹那的痉挛,他裸身抱紧了我,我感觉我们已经融化在了一起。他在我耳边喘息,“白考儿,你下次要是再干这种蠢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本来事情到这里应该是要朝好方向发展了,不想某人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响得真不是时候,连一向很注重形象的耿墨池都发飙了,罕见地用英文骂了句粗话,翻身摸起手机接听。

  耿墨池还没来得及开腔,我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某个熟悉的声音:“考儿,早上好,起来没有,我现在在你楼下,我们一起吃早餐吧。”

  耿墨池愕然,我也傻了,祁树礼的电话怎么会打到耿墨池的手机上?后来我才知道,还是在上海的时候因为有一次摔坏了手机,耿墨池便把我的手机号码呼叫转移到他的手机上,我漏接的电话全部会转由他接听,这个设定一直保留到现在,我的手机昨夜丢在山上,祁树礼打电话过来自然就转到耿墨池的手机上了。

  听到祁树礼在电话里亲热地喊我用早餐,耿墨池的脸都绿了。

  “她还在睡,你还有别的事吗?”耿墨池冷冷地回应电话那端的某先生。

  因为挨得很近,我很清楚地听到那边有短暂的停歇,似乎很尴尬,祁树礼呵呵笑了两声,“哦,原来是耿先生,抱歉,打搅到了。”

  “你知道就好!”耿墨池黑着脸挂断电话。

  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耿墨池眼光冷飕飕地扫过来,这种情况下我很难再解释什么,但耿墨池岂肯罢休?他气冲冲地翻身下床去冲了个澡,然后就开始跟我吵架了。我不知道他的精神怎么这么好,刚刚才激情过他也不嫌累,从楼上吵到楼下,指责我朝秦暮楚这么快就另结新欢,我跟他解释我和祁树礼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哪里听得进去。

  耿墨池暴跳如雷,“白考儿,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啊?上次一起吃饭我就看出那家伙对你心怀不轨,就你装傻,我可不傻!大清早的就打电话过来,什么意思啊?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你敢说这是第一次吗?你敢说吗?”

  当然不是第一次,但电话又不是我要他打的,平白无故被骂我也火了,“耿墨池,就是一个电话而已,你大惊小怪干吗呀?他又不是打电话要我跟他私奔,你至于反应这么过激吗?你从来就没把我放眼里,难道就不许别人对我关心下,我做错什么了?”

  “我没把你放在眼里我会翻山越岭找你十个小时吗?我干脆让你给野兽拖去啃得骨头都不剩!白考儿,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你才知道我没良心啊,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根本就不应该找我,你让我给野兽吃了就好了,你省心,我也好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白考儿,你简直混账!”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再好不到哪里去也比姓祁的强,他弟弟是人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气坏了,嚷起来:“耿墨池,亡者为大,你能不能留点儿口德!”

  “亡者为大……”耿墨池冷笑,“白考儿,你现在倒是维护亡夫了,才三年你就忘了那人是怎么背叛你的,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我反唇相讥,“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所以你当初舍不得丢掉前妻的东西,那些文胸内裤什么的不知道你现在还保留没,你很怀念她,我一直知道你很怀念她!”

  “……”耿墨池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眉心突突地跳,脸色骇人,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将我撕成碎片。他指着我,“白考儿,你再说句试试!”

  “是你先跟我吵的!是你要揭我的伤疤!”我挥舞着双手大叫,哭着转身冲上楼。

  我回到房间胡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后又冲下来,杨婶做好了早餐都摆上桌了,估计是见我们在吵没敢叫我们,她双手绞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瞅着我奔上奔下,不知道该不该劝。

  我拎着行李就往外走。耿墨池急眼了,在后边吼:“你干吗去?”

  “我回家去!”我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

  我是坐耿墨池的车来的清泉镇,返程只能去车站了。我找老乡打听到车站的位置,倒是不远,只是已经错过了早班车,我只能买了票等下一班车。

  车站非常陈旧简陋,里边的陈设还保留着八十年代的样子。我坐在斑驳的木椅子上候车,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绝望。这份感情真的是耗尽了我的气力,三年的等待,所谓的旧情复燃竟是这般的不堪,纵使我们都小心翼翼,那样支离破碎的过往仍然像尖利的玻璃碎渣横在我们之间,稍不留意就触痛彼此的伤口,牵一发动全身,不谈旧情,能好好相处都是奢望。

  大约等了四十分钟,班车来了。

  我检票上车,选了后座靠窗的位子坐下,有兜售当地特产的村妇敲车窗,用方言问我要不要,我叹了口气,掏钱买了几个橘子。

  车子很快驶出车站上到坑坑洼洼的山道上,我一路吃着橘子,眼泪止不住地掉,坐我旁边的一位大婶费解地看着我,“橘子有这么酸吗?”

  她以为我是被橘子酸得掉眼泪。

  我狼狈地抹了把眼泪,含糊几句敷衍过去。前边就是收费站,车子就要上高速了,排在长长的队伍后等着缴费放行,这时有人过来敲车门,“大叔,麻烦开下门。”

  我当时正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嘴巴里刚塞了两瓣橘子,听到这声音心里咯噔一下,睁开眼睛时司机已经开了车门。耿墨池上来了,一眼就瞅到了我,指了指我,“下来。”

  一车的人全都扭头看向我。

  我含着满嘴的橘子,瞪着眼睛看着他,他怎么知道我在车上?

  “下来。”耿墨池的声音不大,表情也没有多动怒,但那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我还是坐着没动,可前边排队的车已经陆续被放行,后边有人在摁喇叭了,司机扭头看着我。没办法,碍于一车乘客我只好起身拎起行李下车。耿墨池跟着下来,还礼貌地跟司机说了声,“谢谢!”

  这浑蛋,对别人都这么客气,唯独对我永远都是凶巴巴的。

  我下了车后才发现耿墨池的车就停在收费站边上,显然他算准了这里是我离开清泉镇的必经之地,而镇上到省城的车就那么几趟班次,他根本找都懒得找,直接在这儿候着就行了。

  耿墨池上前拉开车门,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

  我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上车,顺便把最后两瓣橘子塞进嘴里。

  耿墨池上车,踩下油门朝收费站的关口驶去。

  两人一路无话。

  在高速公路的服务区休息时,他下车买了瓶水递给我,“渴不渴,喝点水吧。”

  语气意想不到的平静。

  我接过水拿在手里,依然沉默。

  他瞅着我叹气,“我没有想要揭你的伤疤,因为你的伤疤也长在我心口同样的位置,我们经历了同样的背叛和不幸,按理应该惺惺相惜,为什么就非得针锋相对呢?”顿了顿,又说,“有时候我真恨你这个样子,我曾想彻底地将你从我的生活中抹去,可是后来发现不行,因为你在我心里已经生了根,如果将这份感情连根拔起,那该有多疼!那样的疼痛我难以承受……”

  我听他说着这些话,心里开始翻江倒海。

  车窗是开着的,冷风呼呼地灌进来,我闭上眼睛,希望冷风可以让我的头脑清醒点儿,不至于被他的花言巧语再次蒙骗。没想到这让耿墨池产生了误会,他以为我在等他的吻。

  他真的俯身吻了过来,我想抗拒已来不及,因为他迅速地缠住我的舌头,把我整个地吸附在他身上了。他的吻绵软潮湿,带着他特有的气息,吻得我无力反抗。

  许久,他才放开我,唇畔漾起恍惚的笑意,“橘子味的吻,你是故意的吗?”

  “你才是故意的呢!”我推开他,心里还生气。

  他伸手又搂过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一激动就口不择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觉得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跟中了毒似的欲罢不能,我想把你带到法国一辈子不回来是因为我害怕你离开,我想降住你,征服你,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到头来我还是逼自己来面对你,见到你,我更害怕了,就觉得你是张巨大的网,我怕跌进你的网,因为你让我想到了鱼死网破的结局。我本能地抗拒,但好像还是在往里面跌,停都停不住……”

  这么说着,他的目光柔软得让我一句硬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捧起我的脸,又细细地吻下来,似乎很沉醉于唇齿间橘子味道的吻。

  “什么也别想,就让我们享受此刻好吗?”他喃喃地说。

  缠绵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我,见我依然愁眉不展,他直摇头,“本来是应该你牺牲色相,到头来是我在牺牲色相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我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舔了舔嘴巴,“你还没答应我去电台做节目。”

  “你又来了!”

  “你到底去不去?”

  “我为什么非得去?”他皱起眉头。

  我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他的唇,“因为橘子味道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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