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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唐纪五十五 段译1

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中之上元和七年(壬辰、812)
唐纪五十五 唐宪宗元和七年(壬辰,公元812年)
  [1]冬,十月,乙未,魏博监军以状闻,上亟召宰相,谓李绛曰:“卿揣魏博若府契。”李吉甫请遣中使宣慰以观其变,李绛曰:“不可。今田兴奉其土地兵众,坐待诏命,不乘此际推心抚纳,结以大恩,必待敕使至彼,持将士表来为请节,然后与之,则是恩出于下,非出于上,将士为重,朝廷为轻,其感戴之心亦非今日之比也。机会一失,悔之无及!”吉甫素与枢密使梁守谦相结,守谦亦为之言于上曰:“故事,皆遣中使宣劳,今此镇独无,恐更不谕。”上竟遣中使张忠顺如魏博宣慰,欲俟其还而议之。癸卯,李绛复上言:“朝廷恩威得失,在此一举,时机可惜,奈何弃之!利害甚明,愿圣心勿疑。计忠顺之行,甫应过陕,乞明旦即降白麻除兴节度使,犹可及也。”上且欲除留后,绛曰:“兴恭顺如此,自非恩出不次,则无以使之感激殊常。”上从之。甲辰,以兴为魏博节度使。忠顺未还,制命已至魏州。兴感恩流涕,士众无不鼓舞。
  [1]冬季,十月,乙未(初十),魏博监军将魏博将士废黜田怀谏,拥立田兴的文状上报,宪宗连忙召集宰相前来,对李绛说:“你的揣测和魏博的事态就像符节的两部分相互吻合一样哩。”李吉甫请求派遣中使前去安抚,以便观察事态的变化,李绛说:“这样做不恰当。现在,田兴献出魏博的土地与兵马,正在等候诏书发布命令。如果不趁此时机诚心抚慰并接纳他,以隆厚的恩典维系他,而一定要等候陛下派出的使者到魏博,拿着将士们的上表回来请求任命田兴为节度使,然后再授给他这一职务,这就是恩惠来自下边,而不出自上边,将士的作用大,而朝廷的作用小,田兴对朝廷感激与爱戴的心意也是不能够与现在相比的。一旦失去这一时机,后悔也来不及了!”李吉甫平常与枢密使梁守谦相互勾结,梁守谦也替李吉甫向宪宗说:“根据惯例,对于这种情形,都是派遣中使前去慰劳,现在唯独不向魏博派遣中使,恐怕人们更加难以明白其中的道理了。”宪宗最后还是派遣中使张忠顺前往魏博安抚将士,准备等候张忠顺回朝以后再商议此事。癸卯(十八日),李绛再次进言说:“朝延施加恩典与声威的成功与失败,就在这一次行动。出现这一时机,是值得珍惜的,怎么能够将它放弃呢!哪种做法有利有害,是非常清楚的,希望陛下心中不要再有疑虑了。计算张忠顺的行程,现在应当刚过陕州,请陛下明天早晨便颁布白麻纸诏书,任命田兴为节度使,这是还来得及的。”宪宗打算暂且任命田兴为留后,李绛说:“田兴恭敬顺从到这般地步,若不肯不拘等次地施加恩典,自然无法使他感激朝廷的超常待遇。”宪宗听从了李绛的建议。甲辰(十九日),宪宗任命田兴为魏博节度使。张忠顺没有返回朝廷以前,宪宗的命令已经到达魏州,田兴因感激朝廷的恩典而流出了眼泪!将士们没有不欢欣雀跃的。
  [2]庚戌,更名皇子宽曰恽,察曰,寰曰忻,寮曰悟,审曰恪。
  [2]庚戌(二十五日),宪宗为皇子更改名字,李宽称作李恽,李察称作李,李寰称作李忻,李寮称作李悟,李审称作李恪。
  [3]李绛又言:“魏博五十余年不沾皇化,一旦举六州之地来归,刳河朔之腹心,倾叛乱之巢穴,不有重赏过其所望,则无以慰士卒之心,使四邻劝慕。请发内库钱百五十万缗以赐之。”左右宦臣以为“所与太多,后有此比,将何以给之?”上以语绛,绛曰:“田兴不贪专地之利,不顾四领邻之患,归命圣朝,陛下奈何爱小费而遗大计,不以收一道人心!钱用尽更来,机事一失不可复追。借使国家发十五万兵以取六州,期年而克之,其费岂止百五十万缗而已乎!”上悦,曰:“朕所以恶衣菲食,蓄聚货财,正为欲平定四方;不然,徒贮之府库何为!”十一月,辛酉,遣知制诰裴度至魏博宣慰,以钱百五十万缗赏军士,六州百姓给复一年。军士受赐,欢声如雷。成德、衮郓使者数辈见之,相顾失色,叹曰:“倔强者果何益乎!”
  [3]李绛又说:“魏博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有沾润着帝王的德化了,现在忽然带着魏、博、贝、卫、澶、相六州土地前来归顺,挖空了河朔地区的中心,倾覆了反叛作乱的巢穴,如果没有超过他们所希望的重重的奖赏,便无法安慰将士们的心意,并使四周相邻各道受到劝勉,感到羡慕。请陛下拨发内库钱一百五十万缗,颁赐给魏博。”宪宗亲近的宦官认为:“给与的赏赐太多,若以后再有此例,将拿什么给他们呢?”宪宗将宦官的话告诉了李绛,李绛说:“田兴不肯贪图专擅一地的好处,不顾四周相邻各道的祸患,归顺本朝,陛下怎么能够珍惜微小的费用,反而丢掉重大的谋划,不肯用这点钱财去收取一道的人心呢!钱财使用光了会重新得到的,而这一时机一旦失去,就不能够再追回来了。假如国家征发十五万兵马去攻取魏博六州,经过整整一年才战胜敌军,这需要的费用难道是一百五十万缗就可以止住的吗?”宪宗高兴了,就说:“朕穿粗劣的衣裳,吃薄味的食物,积蓄物资钱财的意图,正是为了平定各地。否则,将物资钱财白白储存在仓库中是为了什么呢?”十一月,辛酉(初六),宪宗派遣知制诰裴度前去安抚魏博,带去钱一百五十万缗,奖赏军中将士,对六州百姓免除一年的赋税徭役。将士们得到赏赐,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成德、兖郓派来的好几个使者看到了这一场景,面面相觑,惊惶变色,叹息着说:“对朝廷刚强不屈的藩镇果真有什么好处吗!”
  度为兴陈君臣上下之义,兴听之,终夕不倦,待度礼极厚,请度遍至所部州县,宣布朝命。奏乞除节度副使于朝廷,诏以户部郎中河东胡证为之。兴又奏所部缺官九十员,请有司注拟,行朝廷法令,输赋税。田承嗣以来室屋僭侈者,皆避不居。
  裴度为田兴讲述君臣之间的大义名分,田兴倾听着,整个晚上,都没有倦意。他对待裴度的礼数非常周全,还邀请裴度走遍他管辖的州县,向各处宣布朝廷的命令。田兴奏请朝廷任命节度副使,宪宗颁诏任命户部郎中河东人胡证出任此职。田兴还奏报部下缺少官员九十人,请求有关部门登录姓名,拟定官职,在魏博行使朝廷的法纪命令,向朝廷交纳赋税。田承嗣以来所建造的过度奢华的居室,田兴一概回避,不肯居住。
  郓、蔡、恒遣游客间说百方,兴终不听。李师道使人谓宣武节度使韩弘曰:“我世与田氏约相保援,今兴非田氏族,又首变两河事,亦公之所恶也!我将与成德合军讨之。”弘曰:“我不知利害,知奉诏行事耳。若兵北渡河,我则以兵东取曹州!”师道惧,不敢动。
  郓州李师道、蔡州吴少阳、恒州王承宗派遣游说之士,想方设法私下劝说田兴,田兴始终不肯听从。李师道让人告诉宣武节度使韩弘说:“我家世代与田氏约定相互保全,彼此援助。现在,田兴并不出于田氏家族,又第一个改变了河南、河北的先例,这也是您所憎恶的啊!我准备与成德会合兵马,讨伐田兴。”韩弘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利弊得失,只知道遵照诏书办事而已。假如你的兵向北渡过黄河,我便领兵东进,攻打曹州!”李师道害怕,没敢用兵。
  田兴既葬田季安,送田怀谏于京师。辛巳,以怀谏为右监门卫将军。
  田兴安葬了田季安以后,便将田怀谏往京城。辛巳(二十六日),宪宗任命田怀谏为右监门卫将军。
  [4]李绛奏振武、天德左右良田可万顷,请择能吏开置营田,可以省费足食,上从之。绛命度支使卢坦经度用度,四年之间,开田四千八百顷,收谷四千余万斛,岁省度支钱二十余万缗,边防赖之。
  [4]李绛奏称,振武、天德周围的良田可达一万顷,请求选择干练的官吏开设屯田,可以节省开支,使粮食充足,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李绛命令度支使卢坦经营规划所需费用。在四年时间里,开辟田地四千八百顷,收获谷物四千多万斛,每年节省度支拨钱二十多万缗,边防都仰仗着屯田的收成。
  [5]上尝于延英谓宰相曰:“卿辈当为朕惜官,勿用之私亲故。”李吉甫、权德舆皆谢不敢。李绛曰:“崔甫有言,‘非亲非故,不谙其才。’谙者尚不与官,不谙者何敢复与!但问其才器与官相称否耳。若避亲故之嫌,使圣朝亏多士之美,此乃偷安之臣,非至公之道也。苟所用非其人,则朝廷自有典刑,谁敢逃之!”上曰:“诚如卿言。”
  [5]宪宗曾经在延英殿对宰相们说:“你们这些人应当替朕珍惜官位,不要用官位偏袒亲戚故旧。”李吉甫、权德舆都推脱说自己没有那样的胆量。李绛说:“崔甫说过:‘既不是亲属,又不是故交,无法了解一个人的才能。’对自己了解的人尚且不能够授予官职,对不了解的人又怎么敢授给官职呢?只须过问一个人的才能和器识与所授官职是否相称而已。倘若规避亲戚故旧的嫌疑,使本朝缺欠人才济济的局面,这便是苟求自安的臣下,并不符合大公无私的原则啊!如果任用的人是不合适的,朝廷自然会有刑罚相加,有谁敢逃避呢!”宪宗说:“诚然如你所说。”
  [6]是岁,吐蕃寇泾州,及西门之外,驱掠人畜而去。上患之,李绛上言:“京西、京北皆有神策镇兵,始,置之欲以备御吐蕃,使与节度使掎角相应也。今则鲜衣美食,坐耗县官,每有寇至,节度使邀与俱进,则云申取中尉处分;比其得报,虏去远矣。纵有果锐之将,闻命奔赴,节度使无刑戮以制之,相视如平交,左右前却,莫肯用命,何所益乎!请据所在之地士马及衣粮、器械皆割隶当道节度使,使号令齐壹,如臂之使指,则军威大振,虏不敢入寇矣。”上曰:“朕不知旧事如此,当亟行之。”既而神策军骄恣日久,不乐隶节度使,竟为宦者所沮而止。
  [6]本年,吐蕃侵犯泾州,一直打到西门以外,驱赶俘掠人口与牲畜离去,宪宗为此事甚为担忧。李绛进言说:“京城西面和京城北面都有神策军赶镇驻守的兵马。起初,朝廷将神策军安置到各军镇,是打算防御吐蕃,使神策军与节度使的兵马形成相互呼应夹击敌军的形势。如今神策军穿好的,吃好的,无所事事地消耗国家的物资供给。每当有敌寇到来时,节度使邀请神策军与自己共同进军,神策军却说需要申报上去,听取中尉的处理。及至神策军得到中尉的答复,吐蕃已经离开很远了。纵然神策军中也有果决勇猛的将领,得到命令便奔赴敌军,但是节度使无法使用刑杀的权力来控制他们。这些将领将节度使看作平等交往的人物,节度使支使他们前进或撤退时,他们不肯服从命令,这有什么益处呢?请陛下根据神策军的驻扎地点,将战士、马匹、衣服、口粮、器械等一概分割给本道节度使管辖,使号令统一,犹如胳膊指使手指一般,军队的声威便会大大振作起来,吐蕃就不敢前来侵犯了。”宪宗说:“朕不知道以往的制度竟是这个样子,应当赶紧实行你的建议。”不久,由于神策军骄横放纵得时间长了,不愿意隶属节度使,终于因受到宦官的阻挠而没有实行下去。
八年(癸巳、813)
八年(癸巳,公元813年)
  [1]春,正月,癸亥,以博州刺史田融为相州刺史。融,兴之兄也。融、兴幼孤;融长,养而教之。兴尝于军中角射,一军莫及。融退而之曰:“尔不自晦,祸将及矣!”故兴能自全于猜暴之时。
  [1]春季,正月,癸亥(初九),宪宗任命博州刺史田融为相州刺史。田融是田兴的哥哥。田融与田兴幼年丧父,田融年长,便抚养教育田兴。有一次,田兴与军中将士比赛射箭,全军将士都赶不上他。回去以后,田融用鞭子抽打他,还说:“你不能够收敛自己的锋芒,祸殃就要到来了!”所以,田兴能够在田季安猜疑而横暴时,将自己保全下来。
  [2]勃海定王元瑜卒,弟言义权知国务。庚午,以言义为勃海王。
  [2]勃海定王大元瑜去世,弟弟大言义暂时代理执掌国家事务。庚午(十六日),宪宗任命大言义为勃海王。
  [3]李吉甫、李绛数争论于上前,礼部尚书、同平章事权德舆居中无所可否;上鄙之。辛未,德舆罢守本官。
  [3]李吉甫与李绛屡次在宪宗面前争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权德舆置身中间,没有表示过赞同或反对,宪宗因此而轻视他。辛未(十七日),权德舆被罢免宰相职务,仍然担任原有的官职。
  [4]辛卯,赐魏博节度使田兴名弘正。
  [4]辛卯(疑误),宪宗向魏博节度使田兴颁赐名字,叫田弘正。
  [5]司空,同平章事于久留长安,郁郁不得志。有梁正言者,自言与枢密使梁守谦同宗,能为人属请,使其子太常丞敏重赂正言,求出镇,久之,正言诈渐露,敏索其赂不得,诱其奴,支解之,弃溷中。事觉,帅其子殿中少监季友等素服诣建福门请罪,门者不内,退,负南墙而立,遣人上表,阖门以无印引不受;日暮方归,明日,复至。丁酉,左授恩王傅,仍绝朝谒;敏流雷州,季友等皆贬官,僮奴死者数人;敏至秦岭而死。
  [5]司空、同平章事于长时间留在长安,自觉忧闷,难偿平生志愿。有一个叫梁正言的人,自称与枢密使梁守谦是本家,能够替别人托办各种事情,于便让他的儿子太常丞于敏重重地贿赂梁正言,希图出任节度使。时间长了,梁正言的骗术逐渐败露了,于敏不能够将贿赂索取回来,便诱使梁正言的奴仆,将梁正言的四肢分解了,丢弃到厕所中。事情终于被发觉了,于带领他的儿子殿中少监于季友等人,穿着白色丧服前往建福门请求治罪,守门人不肯让他们进去。退下来后,于背倚南墙站立着,派人进献表章,阁门的值班人因表上没有印符,又没有内部人援引,因而不肯接受。直到日暮,于等才返回。第二天,又再次前来。丁酉(疑误),于被降职为恩王傅,并禁止他入朝谒见;于敏被流放雷州,于季友等人都被贬官,奴仆被处死的有几个人。于敏刚到秦岭便死去。
  事连僧鉴虚。鉴虚自贞元以来,以财交权幸,受方镇赂遗,厚自奉养,吏不敢诘。至是,权幸争为之言,上欲释之,中丞薛存诚不可。上遣中使诣台宣旨曰:“朕欲面诘此僧,非释之也。”存诚对曰:“陛下必欲面释此僧,请先杀臣,然后取之,不然,臣期不奉诏。”上嘉而从之。三月,丙辰,杖杀鉴虚,没其所有之财。
  事情牵连到僧人鉴虚。自从贞元年间以来,鉴虚凭着资财与拥有权势、取得宠幸的人们交结,收受节度使贿赂的财物,使自己日常获得优厚的供养,吏人们谁也不敢追问。至此,有权势、得宠幸的人们争着替鉴虚讲情,宪宗也打算将鉴虚释放出来,御史中丞薛存诚认为是不适当的。宪宗派遣中使前往御史台宣布诏旨说:“朕打算当面责问这个僧人,并不是要释放他。”薛存诚回答说:“如果陛下一定要当面释放这个僧人,请先将我杀掉,然后再将他放走。否则,我定然不肯接受诏命。”宪宗嘉许并听从了他的请求。三月,丙辰(初三),将鉴虚用棍棒笞打而死,没收了他所有的资财。
  [6]甲子,征前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武元衡入知政事。
  [6]甲子(十一日),宪宗征召前任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武元衡入朝执掌政事。
  [7]夏,六月,大水。上以为阴盈之象,辛丑,出宫人二百车。
  [7]夏季,六月,发生了严重的水灾,宪宗认为这是阴气满盈的象征。辛丑(初五),宪宗将二百车宫中妇女打发出宫。
  [8]秋,七月,振武节度使李光进请修受降城,兼理河防。时受降城为河所毁,李吉甫请徒其徒于天德故城,李绛及户部待郎卢坦以为:“受降城,张仁愿所筑,当碛口,据虏要冲,美水草,守边之利地。今避河患,退二三里可矣,奈何舍万代永安之策,徇一时省费之便乎!况天德故城僻处确瘠,去河绝远,烽侯警急不相应接,虏忽唐突,势无由知,是无故而蹙国二百里也。”及城使周怀义奏利害,与绛、坦同。上卒用吉甫策,以受降城骑士隶天德军。
  [8]秋季,七月,振武节度使李光进请求修筑受降城,同时治理黄河的堤防。当时,受降城被黄河毁坏,李吉甫请求将李光进的部众迁移到天德军的旧城去。李绛与户部侍郎卢坦认为:“这座受降城是张仁愿修筑起来的,地处大漠的出口,占据着控制异族的交通紧要之地,水草丰美,是守卫边防的好地方。现在,为了避开黄河的危害,后退两三里地就行了,怎么能够舍弃万世永远安定的大计,曲从暂时节省开支的便利呢!何况天德军旧城处于荒远之地,土质瘠薄多石,距离黄河极远,烽火台示警告急时,不能够相互呼应,异族忽然前来横冲直撞,势必无法得知,这是毫无原由地使国家减缩了二百里的土地啊!”及至受降城使周怀义奏陈利弊得失,所讲的与李绛、卢坦相同。但是,宪宗最终还是采用了李吉甫的策划,将受降城的骑兵隶属于天德军。
  李绛言于上曰:“边军徒有其数而无其实,虚费衣粮,将帅但缘私役使,聚货财以结权幸而已,未尝训练以备不虞,此不可不于无事之时豫留圣意也。”时受降城兵籍旧四百人,及天德军交兵,止有五十人,器械止有一弓,自余称是。故绛言及之。上惊曰:“边兵乃如是其虚邪!卿曹当加按阅。”会绛罢相而止。
  李绛对宪宗说:“边防上的军队空有数额,实际没有那么多士兵,白白浪费衣服与口粮。将帅们只知道假公济私,使唤士兵,积聚物资钱财,用以交结有权势、得宠幸的人们,却不曾训练士兵,以防备意外的事情发生。这种情形,不能不在没有事端时请陛下预先留意。”当时,受降城的士兵名册原有四百人,及至与天德军移交兵员时,只有五十人,军用器具只有一张弓,其余的东西与此相称,所以李绛才提到此事。宪宗惊讶地说:“边境的兵马竟然是这般空虚吗!你们应当加以按察。”适逢李绛被罢免了宰相的职务,于是此事便作罢了。
  [9]乙巳,废天威军,以其众隶神策军。
  [9]乙巳(疑误),朝廷废除了天威军,将天威军的部众隶属于神策军。
  [10]丁未,辰、溆贼帅张伯靖请降。辛亥,以伯靖为归州司马,委荆南军前驱使。
  [10]丁未(疑误),辰州与涂州两地蛮人的首领张伯靖请求归降。辛亥(疑误),宪宗任命张伯靖为归州司马,交付荆南节度使军前听候驱遣。
  [11]初,吐蕃欲作乌兰桥,先2贮材于河侧,朔方常潜遣人投之于河,终不能成。虏知朔方、灵盐节度使王贪,先厚赂之,然后并力成桥,仍筑月城守之。自是朔方御寇不暇。
  [11]当初,吐蕃准备建造乌兰桥,事先在黄河边上储存木材,朔方经常暗中派人将木材投入黄河,乌兰桥到底没有能够造成。吐蕃得知朔方、灵盐节度使王贪婪,便先去重重地贿赂他,然后全力将乌兰桥造成,还修筑了新月形的城墙守卫着它。从此,朔方经常需要抵御吐蕃入侵,再也没有闲暇的时候了。
  [12]冬,十月,回鹘发兵度碛南,自柳谷西击吐蕃。壬寅,振武、天德军奏回鹘数千骑至鹈泉,边军戒严。
  [12]冬季,十月,回鹘派兵来到大漠南面,由柳谷西进,攻击吐蕃。壬寅(二十三日),振武、天德军奏称有回鹘骑兵数千人来到鹈泉,边疆上的军队都在警戒防备。
  [13]振武节度使李进贤,不恤士卒;判官严澈,绶之子也,以刻核得幸于进贤。进贤使牙将杨遵宪将五百骑趣东受降城以备回鹘,所给资装多虚估;至鸣沙,遵宪屋处而士卒暴露;众发怒,夜,聚薪环其屋而焚之,卷甲而还。庚寅夜,焚门,攻进贤,进贤逾城走,军士屠其家,并杀严澈。进贤奔静边军。
  [13]振武节度使李进贤不体恤将士。判官严澈是严绶的儿子,因待人苛刻而得到李进贤的宠爱。李进贤让牙将杨遵宪带领骑兵五百人奔赴东受降城,防备回鹘,供给他的物资装备多不是原物,而是经过虚估价钱后另以他物配给的。来到鸣沙时,杨遵宪住在房屋里,但将士们留在露天地里。大家发怒了,在夜间堆聚柴草,围绕着房屋放火焚烧杨遵宪,收起铠甲,返回振武。庚寅(十一日),夜晚,返回的将士焚烧大门,进攻李进贤,李进贤翻越城墙逃走。将士们屠杀了李进贤的家口,并且杀死了严澈。李进贤逃奔静边军。
  [14]群臣累表请立德妃郭氏为皇后。上以妃门宗强盛,恐正位之后,后宫莫得进,托以岁时禁忌,竟不许。
  [14]群臣屡次上表请求将德妃郭氏立为皇后。宪宗认为郭德妃宗族门户强盛,恐怕郭德妃居正位后,内宫的嫔妃不能够接近他了,便借口时日的忌讳,始终不肯答应。
  [15]丁酉,振武监军骆朝宽奏乱兵已定,请给将士衣。上怒,以夏绥节度使张煦为振武节度使,将夏州兵二千赴镇,仍命河东节度使王锷以兵二千纳之,听以便宜从事。骆朝宽归罪于其将苏若方而杀之。
  [15]丁酉(十八日),振武监军骆朝宽奏称变乱的士兵已经平定,请求给将士们供应服装。宪宗大怒,任命夏绥节度使张煦为振武节度使,带领夏州兵马二千人奔赴振武,还命令河东节度使王锷率领兵马二千人接纳张煦,任凭他见机行事。骆朝宽将罪责都加给将领苏若方,将他杀掉了。
  [16]发郑滑、魏博卒凿黎阳古河十四里,以纾滑州水患。
  [16]朝廷征发郑滑、魏博士兵开凿黎阳古黄河河道十四里,以便缓解滑州的水灾。
  [17]上问宰相:“人言外间朋党大盛,何也?”李绛对曰:“自古人君所甚恶者,莫若人臣为朋党,故小人谮君子必曰朋党。何则?朋党言之则可恶,寻之则无迹故也。东汉之末,凡天下贤人君子,宦臣皆谓之党人而禁锢之,遂以亡国。此皆群小欲害善人之言,愿陛下深察之!夫君子固与君子合,岂可必使之与小人合,然后谓之非党邪!”
  [17]宪宗询问宰相说:“人们说外面朋党集团大大兴起,这是为什么呢?”李绛回答说:“自古以来,人君特别憎恶的,以人臣结成朋党集团为甚,所以,小人诬陷君子,肯定要说他属于朋党集团。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是因为,朋党集团谈论起来虽然是可恶的,寻找起来却没有痕迹。东汉末年,凡是天下的贤人和君子,宦官都称他们为党人,因而勒令对他们永不任用,东汉便因此灭亡。这都是众小人打算谋害好人的说法,希望陛下深入地考察此事。一般说来,君子固然与君子相合,难道能够一定使君子与小人相合,然后才能够说君子不属于朋党集团吗!”
九年(甲午、814)
九年(甲午,公元814年)
  [1]春,正月,甲戌,王锷遣兵五千会张煦于善羊栅。乙亥,煦入单于都护府,诛乱者苏国珍等二百五十三人。二月,丁丑,贬李进贤为通州刺史。甲午,骆朝宽坐纵乱者,杖之八十,夺色,配役定陵。
  [1]春季,正月,甲戌(二十六日),王锷派遣兵马五千人在善羊栅与张煦会合。乙亥(二十七日),张煦进入单于都护府,诛杀变乱者苏国珍等二百五十三人。二月,丁丑(疑误),宪宗将李进贤贬为通州刺史。甲午(十六日),骆朝宽因放纵叛乱者获罪,将他杖责八十,剥夺品色,发配到定陵服役。
  [2]李绛屡以足疾辞位;癸卯,罢为礼部尚书。
  [2]李绛因脚病屡次推辞官位。癸卯(二十五日),李绛被罢为礼部尚书。
  初,上欲相绛,先出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至是,上召还承璀,先罢绛相。甲辰,承璀至京师,复以为弓箭库使、左神策中尉。
  当初,宪宗打算任命李绛为宰相,事先让吐突承璀出任淮南监军。至此,宪宗将吐突承璀召回,事先免除了李绛的宰相职务。甲辰(二十六日),吐突承璀来到京城,宪宗重新任命他为弓箭库使、左神策军中尉。
  [3]李吉甫奏:“国家旧置六胡州于灵、盐之境,开元中废之,更置宥州以领降户;天宝中,宥州寄理于经略军,宝应以来,因循遂废。今请复之,以备回鹘,抚党项。”上从之。夏,五月,庚申,复置宥州,理经略军,取城神策屯兵九千以实之。
  [3]李吉甫上奏说:“以往,国家在灵州和盐州境内设置了六胡州,开元年间将六胡州废除,又设置宥州来统领归降的人户。天宝年间,宥州由经略军遥控治理。宝应年间以来,由于墨守旧法,于是便被废弃了。现在,我请求恢复以往的设置,以便防备回鹘,安抚党项。”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夏季,五月,庚申(十四日),朝廷重新设置宥州,治所设在经略军,调来屯驻城的神策军兵九千人,以便充实宥州。
  先是,回鹘屡请昏,朝廷以公主出降,其费甚广,故未之许。礼部尚书李绛上言,以为:“回鹘凶强,不可无备;淮西穷蹙,事要经营。今江、淮大县,岁所入赋有二十万缗者,足以备降主之费,陛下何爱一县之赋,不以羁縻劲虏!回鹘若得许昏,必喜而无猜,然后可以修城堑,蓄甲兵,边备既完,得专意淮西,功必万全。今既未降公主而虚弱西城;碛路无备,更修天德以疑虏心。万一北边有警,则淮西遗丑复延岁月之命矣!傥虏骑南牧,国家非步兵三万,骑五千,则不足以抗御!借使一岁而胜之,其费岂特降主之比哉!”上不听。
  在此之前,回鹘屡次请求通婚,朝廷因公主出国下嫁,开支很大,所以没有答应。礼部尚书李绛进言认为:“回鹘凶猛强悍,对他们不能够没有防备。淮西困惑犹豫,其中的事情需要图谋规划。如今江淮地区的大县,每年上缴的赋税有达到二十万缗的,足够备办下嫁公主的费用,陛下为什么要珍惜一个县的赋税,不肯拿来维系强劲的回鹘呢?假如回鹘得到通婚的许可,肯定感到高兴,不再猜疑.在此之后,才可以修治城池沟堑,积蓄铠甲兵器。在边疆的防备巩固后,才能够一心一意地对付淮西,必定获得成功,万无一失。既然如今没有下嫁公主,又使西受降城虚弱难支,对大漠的通路毫无防备,还要修筑天德城,使异族心中感到疑虑。万一北部边疆出现警报,淮西的残余小丑便又能够苟延残喘下去了!倘若回鹘的骑兵南来放牧,国家没有步兵三万人、骑兵五千人,就不够抵御他们!假使需要用一年时间战胜回鹘,所需要的费用又怎么能与仅仅下嫁公主的开销相比呢?”宪宗不肯听从。
  [4]乙丑,桂王纶薨。
  [4]乙丑(十九日),桂王李纶去世。
  [5]六月,壬寅,以河中节度使张弘靖为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弘靖,延赏之子也。
  [5]六月,壬寅(二十七日),宪宗任命河中节度使张弘靖为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张弘靖是张延赏的儿子。
  [6]翰林学士独孤郁,权德舆之婿也。上叹郁之才美曰:“德舆得婿郁,我反不及邪!”先是尚主皆取贵戚及勋臣之家,上始命宰相选公卿、大夫子弟文雅可居清贯者;诸家多不愿,惟杜佑孙司议郎不辞。秋,七月,戊辰,以为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尚岐阳公主。公主,上长女,郭妃所生也。八月,癸已,成昏。公主有贤行,杜氏大族,尊行不翅数十人,公主卑委怡顺,一同家人礼度,二十年间,人未尝以丝发间指为贵骄。始至,则与谋曰:“上所赐奴婢,卒不肯穷屈,奏请纳之,悉自市寒贱可制指者。”自是闺门落然不闻人声。
  [6]翰林学士独孤郁是权德舆的女婿。宪宗赞叹独孤郁的才华说:“权德舆能够使独孤郁作女婿,我反而赶不上权德舆了吗?”在此之前,公主下嫁,都是选取皇家内外亲族以及功臣家的子弟。至此,宪宗才命令宰相选择公卿、大夫家的温文尔雅、可以置身清流的子弟。然而,各家多不愿意,只有杜佑的孙子司议郎杜没有推辞。秋季,七月,戊辰(二十三日)宪宗任命杜为殿中少监、驸马都尉,让他娶岐阳公主为妻。岐阳公主是宪宗的大女儿,为郭德妃所生。八月,癸巳(十九日),杜与岐阳公主成婚。岐阳公主举止贤淑,杜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行辈高于她的不只数十人,岐阳公主对待他们,谦恭随和,一概如同家里人的礼数,在二十年里,人们不曾因丝毫的嫌隙而指责她恃贵骄慢。才到杜家时,岐阳公主就与杜商议说:“皇上赐给我们的奴婢,是终究不肯屈从的,可以奏请皇上将他们收回去,我们自己再悉数购买出身低微、可以指使的奴婢吧。”自此,闺阁门户清静,连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
  [7]闰月,丙辰,彰义节度使吴少阳薨。少阳在蔡州,阴聚亡命,牧养马骡,时抄掠寿州茶山以实其军。其子摄蔡州刺史元济,匿丧,以病闻,自领军务。
  [7]闰八月,丙辰(十二日),彰义节度使吴少阳去世。吴少阳任职蔡州,暗中聚合逃亡的罪犯,放养骡子、马匹,时常抢动寿州茶山的财物来充实军需。他的儿子摄蔡州刺史吴无济,隐瞒了吴少阳的死讯,以吴少阳患病上报朝廷,由自己统领军中事务。
  上自平蜀,即欲取淮西。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上言:“少阳军中上下携离,请徒理寿州以经营之。”会朝廷方讨王承宗,未暇也。及吉甫入相,田弘正以魏博归附。吉甫以为汝州扞蔽东都,河阳宿兵,本以制魏博,今弘正归顺,则河阳为内镇,不应屯重兵以示猜阻。辛酉,以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为汝州刺史,充河阳、怀、汝节度使,徒理汝州。己巳,弘正检校右仆射,赐其军钱二十万缗,弘正曰:“吾未若移河阳军之为喜也。”
  自从平定蜀中刘辟以来,宪宗就打算攻取淮西。淮南节度使李吉甫进言说:“吴少阳军中将士对上面已有背叛之心,请将淮南的治所迁移到寿州去,以便让我来经略规划淮西。”适逢朝廷正在讨伐王承宗,没有余暇考虚他的建议。及至李吉甫担任宰相后,田弘正率领魏博归顺了朝廷,李吉甫认为:“东都有汝州护卫着,在河阳屯驻兵马,本来是为了控制魏博的。现在,田弘正归顺了朝廷,河阳便成了内地的军镇,不应该屯驻重兵,显示对魏博的猜疑。”辛酉(十七日),宪宗任命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为汝州刺史,充任河阳、怀、汝节度使,将治所迁移汝州。己巳(二十五日),加封田弘正检校右仆射,赐给魏博军钱二十万缗。田弘正说:“没有比迁移河阳军更使我高兴的啦。”
  九月,庚辰,以州刺史李光颜为陈州刺史,充忠武都知兵马使;以泗州刺史令狐通为寿州防御使。通,彰之子也。丙戌,以山南东道节度使袁滋为荆南节度使,以荆南节度使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九月,庚辰(初七),宪宗任命州刺史李光颜为陈州刺史,充任忠武都知兵马使,任命泗州刺史令狐通为寿州防御使。令狐通是令狐彰的儿子。丙戌(十三日),宪宗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袁滋为荆南节度使,任命荆南节度使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吴少阳判官苏兆、杨元卿、大将侯惟清皆劝少阳入朝;元济恶之,杀兆,囚惟清。元卿先奏事在长安,具以淮西虚实及取元济之策告李吉甫,请讨之。时元济犹匿丧,元卿劝吉甫,凡蔡使入奏者,所在止之。少阳死近四十日,不为辍朝,但易环蔡诸镇将帅,益兵为备。元济杀元卿妻及四男以圬射堋。淮西宿将董重质,吴少诚之婿也,元济以为谋主。
  吴少阳的判官苏兆、杨元卿和大将侯惟清等人都曾劝说吴少阳入京朝见。吴元济憎恶他们,诛杀了苏兆,囚禁了侯惟清。事前,杨元卿在长安奏请事情,将淮西的情况和攻取吴元济的计策全部告诉了李吉甫,并请求讨伐吴元济。当时,吴元济仍然在隐瞒吴少阳的死讯,杨元卿劝说李吉甫,对入朝奏事的蔡州使者,各处均要阻止他们入朝。吴少阳死去将近四十天了,但朝廷并没有为他停止上朝以表示哀悼,只是改换了围绕着蔡州的各军镇将帅,增调兵马,作好防备。吴元济杀掉杨元卿的妻子和四个儿子,用他们的血涂射箭的靶子。淮西老将董重质是吴少诚的女婿,吴元济便让他作为自己的主谋人。
  [8]戊戌,加河东节度使王锷同平章事。
  [8]戊戌(二十五日),宪宗加封河东节度使王锷为同平章事。
  [9]李吉甫言于上曰:“淮西非如河北,四无党援,国家常宿数十万兵以备之,劳费不可支也。失今不取,后难图矣。”上将讨之,张弘靖请先为少阳辍朝、赠官,遣使吊赠,待其有不顺之迹,然后加兵,上从之,遣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吊祭。元济不迎敕使,发兵四出,屠舞阳,焚叶,掠鲁出、襄城,关东震骇。君何不得入而还。
  [9]李吉甫向宪宗进言说:“淮西与河北不同,四周是没有同伙援助的。国家经常屯驻数十万兵马,以便防备淮西,将士的劳苦与国家的开支都是难以支撑下去的。如果现在失去攻取吴少阳的时机,以后便难以图谋了。”宪宗准备讨伐淮西,张弘靖请求事先为吴少阳停止上朝表示哀掉,给他追赠官爵,派遣使者前去吊丧,赠送助丧的财物,等淮西出现了对朝廷不恭顺的行迹,然后以兵力相加。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派遣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前去吊唁祭奠。吴元济不肯迎接敕使,派出兵马,四面出击,屠杀舞阳县,火烧叶县,掳掠鲁山与襄城,关东震恐惊骇。李君何无法进入淮西,只好回朝。
  [10]冬,十月,丙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公李吉甫薨。
  [10]冬季,十月,丙午(初三),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公李吉甫去世。
  [11]壬戌,以忠武节度副使李光颜为节度使。甲子,以严绶为申、光、蔡招抚使,督诸道兵招讨吴元济;乙丑,命内常侍知省事崔潭峻监其军。戊辰,以尚书左丞吕元膺为东都留守。
  [11]壬戌(十九日),宪宗任命忠武节度副使李光颜为节度使。甲子(二十一日),宪宗任命严绶为申、光、蔡招抚使,督促各道兵马招抚讨伐吴元济。乙丑(二十二日),宪宗命令内常侍知省事崔潭峻担任严绶的监军。戊辰(二十五日),宪宗任命尚书左丞吕元膺为东都留守。
  [12]党项寇振武。
  [12]党项侵犯振武。
  [13]十二月,戊辰,以尚书右丞韦贯之同平章事。
  [13]十二月,戊辰(二十五日),宪宗任命尚书右丞韦贯之为同平章事。
十年(乙未、815)
十年(乙未,公元815年)
  [1]春,正月,乙酉,加韩弘守司徒。弘镇宣武,十余年不入朝,颇以兵力自负,朝廷亦不以忠纯待之。王锷加平章事,弘耻班在其下,与武元衡书,颇露不平之意。朝廷方倚其形势以制吴元济,故迁官使居锷上以宠慰之。
  [1]春季,正月,乙酉(十三日),宪宗加封韩弘守司徒。朝弘镇守宣武,十多年来不肯入京朝见,仗恃着军队的力量,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朝廷也不把他当作忠诚笃厚的臣下对待。王锷加封了平章事,韩弘以名列王锷之下而感到耻辱,在写给武元衡的书信中,愤慨不满之意颇有流露。朝廷正要借助他所据有的地理形势去扼制吴元济,所以给他升迁了官位,让他的班次列在王锷以上,以示荣宠与抚慰。
  [2]吴元济纵兵侵掠,及于东畿。已亥,制削元济官爵,命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讨之。严绶击淮西兵,小胜,不设备,淮西兵夜还袭之;二月,甲辰,绶败于磁丘,却五十余里,驰入唐州而守之。寿州练团使令狐通为淮西兵所败,走保州城,境上诸栅尽为淮西所屠。癸丑,以左金吾大将军李文通代之,贬通昭州司户。
  [2]吴元济放纵兵马侵扰劫掠,到了东都洛阳周围的地区。己亥(二十七日),宪宗颁制削夺吴元济的官职与爵位,命令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讨伐吴元济。严绶进击淮西兵马,略微取得了一些胜利,便不再设置防备,淮西兵马在夜间返回来袭击严绶。二月,甲辰(初二),严绶在磁丘战败,后退了五十多里地,急速奔入唐州,据城防守。寿州团练使令狐通被淮西兵马打败,逃奔寿州城自保,州境上各处栅垒的士兵全部遭到淮西军的屠杀。癸丑(十一日),宪宗使左金吾大将军李文通代替令狐通,将令狐通贬为昭州司户。
  诏鄂岳观察使柳公绰以兵五千授安州刺史李听,使讨吴元济,公绰曰:“朝廷以吾书生不知兵邪!”即奏请自行,许之。公绰至安州,李听属橐迎之。公绰以鄂岳都知兵马使、先锋行营兵马都虞候二牒授之,选卒六千以属听,戒其部校曰:“行营之事,一决都将。”听感恩畏威,如出麾下。公绰号令整肃,区处军事,诸将无不服。士卒在行营者,其家疾病死丧,厚给之,妻淫者,沈之于江,士卒皆喜曰:“中丞为我治家,我何得不前死!”故每战皆捷。公绰所乘马,杀圉人,公绰命杀马以祭之,或曰:“圉人自不备耳,此良马,可惜!”公绰曰:“材良性驽,何足惜也!”竟杀之。
  宪宗颁诏命令鄂岳观察使柳公绰将五千兵马拨给安州刺史李听,让李听讨伐吴元济。柳公绰说:“朝廷认为我是一个书生,不懂得用兵之道吗?”他当即上奏请求让他自己前去,宪宗答应了他。柳公绰来到安州,李听让全副武装的将领前去迎接他。柳公绰将鄂岳都知兵马使、先锋行营兵马都虞候两种文书交给他们,选出士兵六千人归属给李听,告诫他的部队说:“有关行营的事务,一切由都将决定。”李听感激他的恩德,畏惧他的威严,就象他的部下一般。柳公绰发号施令,整齐严肃,他处置军旅事务,各位将领无不悦服。身在行营的士兵们,凡是家中人有患病或死亡的,都发给他们丰厚的物品,他们的妻子纵欲放荡的,便沉入长江淹死。将士们都高兴地说:“柳中丞替我们整治家务,我们怎么能够不至死向前呢!”所以,柳公绰每次出战,都取得了胜利。柳公绰所骑的马,将养马人踢死了,柳公绰便命令将马匹杀死来祭奠养马人。有人说:“那是由于养马人不加防备造成的,这是一匹好马,杀死它太可惜了!”柳公绰说:“这匹马能奔善跑,但生性顽劣,有什么值得可惜呢!”他终于将这匹马杀掉了。
  [3]河东将刘辅杀丰州刺史燕重旰,王锷诛之,及其党。
  [3]河东将领刘辅杀死了丰州刺史燕重旰,王锷又将刘辅及其同伙诛杀了。
  [4]王叔文之党坐谪官者,凡十年不量移,执政有怜其才欲渐进之者,悉召至京师;谏官争言其不可,上与武元衡亦恶之,三月,乙酉,皆以为远州刺史,官虽进而地益远。永州司马柳宗元为柳州刺史,朗州司马刘禹锡为播州刺史。宗元曰:“播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万无母子俱往理。”欲请于朝,愿以柳易播。会中丞裴度亦为禹锡言曰:“禹锡诚有罪,然母老,与其子为死别,良可伤!”上曰:“为人子尤当自谨,勿贻亲忧,此则禹锡重可责也。”度曰:“陛下方侍太后,恐禹锡在所宜矜。”上良久,乃曰:“朕所言,以责为人子者耳;然不欲伤其亲心。”退,谓左右曰:“裴度爱我终切。”明日,禹锡改连州刺史。
  [4]王叔文一党中获罪贬官的人们,已经十年没有酌情迁官。有些怜惜他们的才华而打算逐渐提升他们的主持政务的官员,主张将他们全部传召到京城来,谏官们争着陈说这种做法是不适当的,宪宗与武元衡也讨厌他们。三月,乙酉(十四日),宪宗将他们全部任命为偏远各州的刺史,虽然官职提升了,所在地却更加遥远了。永州司马柳宗元出任柳州刺史,朗州司马刘禹锡出任播州刺史。柳宗元说:“播州不是人居留的地方,而刘禹锡的母亲尚在高堂,万万没有让母子二人一同前往的道理。”他打算向朝廷请求,愿意让自己由柳州改任播州。适值御史中丞裴度也为刘禹锡进言说:“刘禹锡诚然有罪,但是他的母亲年事已高,与自己的儿子去作永别,实在使人哀伤!”宪宗说:“作为人子,尤其应该使自己谨慎,不要给亲人留下忧患。如此说来,刘属锡也是甚可责难的啊。”裴度说:“陛下正在侍奉太后,恐怕在刘禹锡那里也应予以怜悯。”宪宗过了许久才说:“朕说的话,是只责备作儿子的罢了,但是并不打算使他的母亲伤心。”退下来后,宪宗对周围的人说:“裴度对朕爱得深切啊。”第二天,刘属锡便被改任为连州刺史了。
  宗元善为文,尝作《梓人传》,以为:“梓人不执斧斤刀锯之技,专以寻引、规矩、绳墨度群木之材,视栋宇之制,相高深、圆方、短长之宜,指麾众工,各趋其事,不胜任者退之。大夏既成,则独名其功,受禄三倍。亦犹相天下者,立钢纲纪、整法度,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能者进之,不能者退之,万国既理,而谈者独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不得纪焉。或者不知体要,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听听于府庭,而遣其大者远者,是不知相道者也。”
  柳宗元善于撰写文章,曾经作过一篇《梓人传》,讲道:“有一位木匠,不肯去做斧砍锯析这一类手艺活计,却专门用长尺、圆规、方尺、墨斗审度各种木料的用场,检视房屋的规制,观察高度、方圆、长短是否合度,指挥着众多的木工,各自去干自己的活计,对不能将任务承担起来的人们,便将他们辞退。一座大型的房屋建成后,唯独以他的名字记载事功,得到的酬金是一般木工的三倍。这也正象担当天下宰相的人们,设立大纲要领,整饬法令制度,选择天下的人士,使他们的才干与自己的职务相称;让天下的人们居住下来,使他们安心从事自己的职业。提升有能力的人们,屏退没有能力的人们。全国各地得到治理后,谈论起此事的人们唯独赞伊尹、傅说、周公、召公等宰相,对那些各部门专职人员的辛勤劳苦却不能够予以记载。有些宰相不识大体,不得要领,夸耀自己的才能与名望,亲自去做细小的劳务,侵犯百官的职责,在官署中吵嚷地争辩不休,而将重大而长远的方略遗落无存,这是不懂得为相之道。”
  又作《种树郭橐驼传》曰:“橐驼之所种,无不生且茂者。或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凡木之性,其根欲舒,其土欲故,既植之,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全而性得矣。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故不我若也!为政亦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之。旦暮吏来,聚民而令之,促其耕获,督其蚕织,吾小人辍饔飧以劳吏之不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邪!凡病且怠,职此故也。’”此其文之有理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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